被墨水潑醒的學子羞紅了臉，可惜那片紅色都被墨汁蓋住，只能看見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像做了壞事的大黃。

“這老實孩子，”明重笑得肚子疼，跟旁邊的人吩咐，“快給他送件衣服去，凍壞了柳二郎，侍郎怕是要參你家三王爺一本了，連個體面衣裳都不給換。”

明鋒決咳了聲，用杯子掩嘴笑了，“我倒不怕他參我一本，而是怕他到我府上哭，那才叫人難受。”

掌柜的輕笑，忙請人將柳二郎帶走醒酒更衣，至于他手上鬼畫符般的詩，則是好好收起來，勉強也算個參賽作品。

等人下去，眾人也漸笑夠了，回頭便是老生常談的指責，那老儒更是直言其“毫無規矩”，頗為恨鐵不成鋼，倒有一股憤世嫉俗的味道。

易子庭冷眼瞧著，眼角余光卻散得很開，似笑非笑道：“這詩之比試非一兩日可功成，擇期一二更為艱難，閑坐也無聊，小娘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嗯？”林青心挑眉，“去哪兒？”

“去桃林，”易子庭看著她，笑道，“去我們說過的、開春之后要去的桃林。”

自易子庭暫得歸來，二人便一直為林父林母之事籌劃，到今日方有了閑心，沒想到易子庭還一直放在心上，倒是她忘得差不多了。

林青心臉頰微紅，“好，我們去桃林。”

兩人定定地看著對方，人聲鼎沸中，誰也沒發現，有一對兒女消失不見。

狼蹄從翠玉軒的后方走了出來，駿馬揚眉，高大威武，易子庭翻身上馬，而后伸手，就像大軍開拔的前夕那樣看著她，“走吧。”

林青心抓住他的手，任自己被一股大力提上馬背，下意識緊緊抱住他的腰，笑道：“走吧。”

馬聲嘶鳴，穿過早春輕撫的涼風，并風中纏綿的香甜味道，帶著兩人遙遙遠去。

明鋒決站在樓上，收回艷羨的目光，卻對明重道：“二哥去替我看過那鎮南王的女兒，比起林姑娘如何？”

明重用一種不贊同的目光看著他，“鋒決，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女子，你不能為了一個不可能得到的女子，去辜負另一個女子。”

“二哥，鋒決明白，”明鋒決再嘆口氣，“鋒決一直都明白。”

……

桃樹發了芽，雖然缺少一股清香，但易子庭并不在意，他跳下馬，雙手抱著林青心，便自然而然涌上一股更加喜歡的香甜味道。

一個冬季沒有打理，地上還堆滿了冬日的落葉，易子庭看了看，沒有將人放下來，還是如那日一樣抱著走過去。

“我可以自己走，”林青心咳了聲，“叫人家看見不好。”

“看見便看見，”易子庭笑看著她，“當日宣明公主見了，你都敢對她破口大罵，如今還怕別人瞧見？”

說著，易子庭接下披風鋪在座子上，免得上面的水打濕了林青心的衣服。

林青心眨了眨眼，“當初是當初。如今我可是一品誥命夫人，還即將是才女客卿，要是被人家瞧見如此放縱，豈不招人口舌。”

這話又是胡說，易子庭伸手按在她兩旁，薄唇微揚，抵著她的額頭似笑非笑道：“還沒比評，就開始自稱才女了？嗯？”

“怎么？”林青心道，“難道在你心中我不是才女？”

“這么……”易子庭刻意遲疑了一下。

林青心又掐他的手，帶著人往身邊靠，半威脅半好笑道：“好哇，你敢遲疑，看來我非得教訓教訓你了，連自己的娘子都不相信……”

話語未落，易子庭忽地前傾，隔著面紗在她嘴角一碰。林青心正想發笑，易子庭卻抱著她滾到了地上，林青心只敢手臂一麻，易子庭的披風忽然飛了起來。

飛得很高，就像是被狂風吹走的。

易子庭沒等林青心反應，摟著她的腰平地跳起來，往旁邊一躲。

這回林青心看清楚了，他們再躲箭，一支又一支的箭。

“走！”易子庭陰沉著臉道。

林青心急喘一聲，也不敢耽擱，被易子庭抱在懷里往外跑，跑了許久才停下。

“怎么樣？”林青心聲音都變了，“還有人在追嗎？”事實上她連有沒有人追都沒看見，都是易子庭擋著她。

“沒事了，”易子庭嘴唇泛白，“我們先歇一下。”

林青心忙不低點頭，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才開始后怕起來，“那些箭從哪里來的？難道是太子？”

易子庭也慢慢坐下，手機突然出現一支箭，剪頭抓著肉，箭羽還染著血，“不，這是赫蘭的箭。而且……”

而且之后的話還沒說完，那箭已經被林青心猛的搶走扔在地上，嬌艷的女兒看起來就要跟某人拼命，兩手抓著他的肩膀喝問道：“你傷哪兒了！”

……

文試大會還在繼續，再也沒有出現過柳二郎之類的變故，詩之一字的比拼更是一路高潮，卻也出了不少陋句。

將至今日最后一場斗詩，明鋒決想了一想，最后還是出的一字題——水。

“又是水？”

“之前做過的題目，只會更簡單吧？三王爺莫非要放人進去？”

簡單嗎？不見得吧。

明重與明鋒決相視一笑，令掌柜的鳴羅開鼓，這次設了時限，一盞茶時間，做出最滿意的容眾人品評便可。

然后眾人雖都認為不過“如此而已”，場上的人卻很是奇怪的半晌沒有動靜，但有一兩個，也是才拿起就放下，表情甚是為難。

“怎么了這是？”

“莫非是先前作過的，現在想不出新的？”

“略作修改也無不可，總不會做過的還不會了吧？”

臺上之人汗顏，若是如此簡單，這詩之一字也不會為人所癡迷千百年了。作一首滿意的詩，要立意新，氣象足，還不能落了之前的窠臼，更不能和別人撞在一起，否則極易被人比下去。

眾人都漸漸感到不對，半盞茶時間過去，怎的才交了七八張？

明鋒決挑了挑眉，道：“二哥，這七八人你看如何？”

“至少反應靈敏，”明重輕笑，“可做培養。”

此話正中明鋒決下懷，他低頭看向一樓，想仔細看看那八人的面貌記在心里，不想一個身影忽然闖進視野。

她抬起頭，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