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茶只覺得耳朵嗡嗡的響,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那嗡嗡聲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
有寒意沿著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見縫插針的往里漫,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那料峭的寒意不斷的侵蝕而凝固起來。
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在顫抖,聲音在顫抖,連牙齒都在不斷的打顫,“劉主任,你攔住他,告訴他,費用我翻五倍,不,翻十倍,總之,不能讓人搶走。”
她早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嗓音亦是前所未有的尖銳,“那是我的命。”
掐斷電話,她的手指仍舊緊緊握著手機,用力到關節處處泛白。
簡浮笙看著她臉色蒼白悲愴的模樣忍不住心頭震了震,這樣的慕晚茶于她而言是陌生的。
她慌張,手足無措,倉皇的像只驚弓之鳥。
簡浮笙連聲音都跟著放輕了,她問,“怎么了?”
慕晚茶什么也沒說,只是大步朝門口走去,手指去拉門的時候,幾人清晰的看到她的手指在不斷的顫抖。
似是有冷汗沿著她的臉頰落下。
簡浮笙快步跟上。
沈灼和盛開也在停頓幾秒后跟了上去。
慕晚茶像是失了魂魄一樣不斷的喊著,“沈珩,沈珩……”
沈珩原本隱在某個角落里,聽見她的聲音第一時間便沖了出來。
“慕小姐,怎么了?”
慕晚茶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用力拽住他的手,“送我去醫院,去醫院,快!”
沈珩亦看著女人瀕臨崩潰的模樣瞳眸微微縮了縮,能讓她慌亂到這種地步的,一定是大事。
遂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握住她的手臂,“我去開車。”
簡浮笙和盛開是不知道慕晚茶身邊有人保護的,但真的看到的時候也只是驚了一下,并沒有過多的反應。
一出酒店,頻頻閃動的鎂光燈閃的慕晚茶睜不開眼睛。
她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睛也跟著條件反射的瞇了起來。
門口已經被聽到消息的記者們完全堵住了。
不斷的擁擠,不斷的推搡,眾人爭先恐后的開口,生怕落后一般,“慕小姐,聽聞薄先生已經遲到兩個小時了,這場婚禮還會繼續嗎?”
“慕小姐是在新婚當天被拋棄了嗎?”
“聽說婚禮場地的大屏幕上正播放著慕小姐的艷照,慕小姐是覺得沒臉準備逃走嗎?”
“慕小姐,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
“聽說屏幕上的照片日期是在薄先生和慕纖纖小姐交往的時間里,所以你是插足他們的第三者嗎?”
“慕小姐,搶了自己姐姐的男朋友你不覺得羞愧嗎?”
“慕小姐,……”
不斷閃動著的白光幾乎要將慕晚茶的眼睛刺瞎,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給她本就瀕臨崩潰的情緒再壓上一根致命的稻草。
慕晚茶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必須去醫院。
像是失去了思維的木偶,慕晚茶手指直接摸向了護在自己身前的沈珩的腰間。
沈珩在她伸手的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但回頭看了眼是慕晚茶便沒再管了,而是專心的護在她的身前。
一柄黑色物體帶著滲人的涼意抵在離她最近的人的額頭。
女人雙手握的格外用力,顏色慘白的唇瓣吐出一個字,“滾。”
被黑洞洞的槍口抵著的男人在那一個瞬間眼眸睜到了最大,猶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直直的看著額頭上方冰涼的東西。
“別……別動……別……走……走火……”
原本無比喧鬧的人群霎時間一片死寂,如同深夜的墳場一樣,蔓延著陰森的氣息。
后面跟上來的簡浮笙亦是不敢置信一般喃喃的問身邊的人,“她拿的是……槍?”
盛開亦是抿緊了唇瓣。
唯有沈灼表現的很淡定,沈珩是二叔的人,這種東西是他們的標配。
慕晚茶冷冷看著仿佛定在原地不再往前擠的眾人,俏臉像是結了一層冰,冷冽滲人,“滾!”
眾人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兩邊散開,慕晚茶冷著臉蛋走出人群,將手里的東西拋給了沈珩。
走出幾步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轉身,看向簡浮笙幾人,她的臉色似是稍微緩了緩,但依然冷漠的很,她只是說了兩個字,“別跟。”
幾人的腳步霎時間頓在原地。
簡浮笙看著慕晚茶上車離開,輕輕嘆了口氣,“算了,回去吧,有那個男人在,晚茶不會有事的。”
顧少辭和季絕都不在,慕靖庭之前倒是在,但看到那些照片之后估計覺得臉上無光直接甩手離開了,能處理后續事情的只剩簡浮笙。
盛開給簡浮笙搭了把手,將留在婚禮場地的賓客全都請了回去。
清場之后,簡浮笙很是擔憂,“怎么辦呢?外公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死的。”
盛開沉吟了一下,提議道,“不然,請薄先生那個兄弟幫幫忙,把今天的事壓下去?”
簡浮笙眼睛亮了亮,“你說季燃嗎?我給他打電話。”
摸出手機的時候,還是頓了頓,把手伸向盛開,“小姐姐,你手機能給我用一下嗎?”
她臉上難得浮現出不好意思,“季燃如果看見是我的電話一定不會接的。”
盛開無語了一下,但還是把手機遞了出去。
軍綠色吉普里,慕晚茶一張俏臉極冷,她道,“沈珩,還能再快些嗎?”
沈珩掃了眼儀表盤上的數字,“慕小姐,你坐好了。”
慕晚茶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拽住了副駕上的把手。
吉普車像是一陣風,不斷的在車流里穿梭,然后疾馳而過。
如果有航空攝影拍攝下來,那一定是一場堪比美國大片的場面。
二十分鐘之后,車子到達醫院,卻并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穿過門衛的電動桿沖了進去,最后在醫院的大樓前停了下來。
慕晚茶扯掉了身上的安全帶,然后在車子堪堪停下的那一個瞬間直接拉開車門急匆匆的跑了下去。
醫院在郊區,雖然也是南城數一數二的私人醫院,但人流上肯定不如市里顧少辭那個裝備一流,技術一流的頂級私家醫院。
所以,此刻大廳的人算不上很多。
慕晚茶根本顧慮不了太多,她身上仍舊是來時的白色婚紗,層層疊疊的輕紗堆在腳邊,以至于她不得不抬手提著裙擺兩邊。
劉主任沒在辦公室,而是站在走廊的門口來回的走著,眉頭皺的很緊,臉上凈是焦急的神色。
慕晚茶一拐過走廊就看見他了,“劉主任。”
劉主任一聽聲音,轉頭看見慕晚茶的時候整個人松了一口氣,但皺著的眉頭卻并沒有松開,“慕小姐,你可算來了,中午送來一個病人,眼角膜受損,一定要用排給你的眼角膜。”
慕晚茶喘著氣,攥著裙擺的手指用力了些,她問,“用了嗎?”
劉主任看著女人那張年輕的臉蛋,心頭終究是不忍,生出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正在手術。”
正在手術。
四個字,如同一道雷直直的劈在慕晚茶的天靈蓋上,讓她從頭頂開始,衍生出一種尖銳的疼到無以復加的痛意,讓她整個人有短暫的暈眩。
眼前一片漆黑,慕晚茶覺得人生也同這漆黑一樣,沒有光明,沒有出路。
停好車的沈珩已經追了上來,眼疾手快的扶住眼看著就要往一側倒去的慕晚茶。
“慕小姐,你怎么樣?”
慕晚茶被沈珩攬著腰,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整個人呈現出的是一種搖搖欲墜的頹敗。
她一張白皙的臉蛋上此刻一片慘白,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血色。
她的手指抓著沈珩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他黑色的風衣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
沈珩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但眉目之間皆是擔心的神色。
慕晚茶面無表情的問,“人在哪里?”
劉主任有些為難的道,“這……根據規定我們不能透漏出病人的信息……”
女人看著他,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里都是咬牙切齒的憤怒,“搶別人的眼角膜就是你們的規定了?”
“這……”
劉主任被她說的老臉一紅,面色為難,“慕小姐,實在是……他不是我們醫院能得罪的起的。”
沈珩淡聲道,“你們醫院得罪不起,我們來得罪,關你們什么事呢?”
劉主任沉默了片刻,還是抬手指了指,“三樓西口二號手術室,手術應該還沒結束。”
慕晚茶沒有說話,松開沈珩的手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她沒有坐電梯,而是走的人行步梯。
女人容顏驚艷,盤著的長發微微散亂,但絲毫無損她的美麗,纖細的手指提著婚紗的裙擺,腳上踩著白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敲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周圍的人看著她的模樣不免會多看幾眼。
一則,她著實美麗,二則,穿著婚紗來醫院的著實不多見。
慕晚茶無視落在自己身上各種各樣的目光,只是一步一步的踩著樓梯上樓。
白凈的臉蛋緊緊繃著,連帶全身的神經都跟著繃了起來。
沈珩跟在她的后面,時不時看她一眼,目光里皆是擔憂的神色。
說實話,他從來沒有見過情緒如此澎湃的慕晚茶,但此刻,仿佛之前洶涌的情緒像是他的錯覺,而現在剩下的,便是死寂的冷靜。
三樓,從樓梯間出來,慕晚茶一眼就看見二號手術室門口坐著的兩個男人。
那身影熟悉的,以至于有那么一個瞬間,慕晚茶覺得自己看錯了。
她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整個人都頓在那里。
蒼白的唇瓣動了動,聲音很輕,“沈珩。”
沈珩亦是看見了手術室門口的人,側眸看向慕晚茶,“慕小姐。”
女人的聲音輕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散,低低柔柔的嗓音里壓抑著竭力克制的冷靜,“我看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