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家兄弟越說越激動,惹得人群將陌然和肖瑩圍在圈子當(dāng)中。
說到后來,老四家干脆攤開手,要村委賠錢。
陌然氣極,卻不好開口爭辯。此刻任何一句不中聽的話,都可能惹來眾怒。鄉(xiāng)下人看熱鬧的心態(tài)亙古不變,他們不怕事大,只要熱鬧,根本不想后果。
肖瑩顯然有些害怕,她想避開他們越說越激動的話,想躲避他們唾沫橫飛的嘴臉,無奈被困在人中央,絲毫動彈不得。
陌然任由他們責(zé)罵,一言不發(fā),鐵青著臉。他并不后悔來老四的靈堂,盡管他沒預(yù)料到會發(fā)展到群情激昂的地步。
突然一陣哭聲,人群閃開一條路。沒等陌然反應(yīng)過來,一道黑影撲過來,抱住他的雙腿,放聲大哭。
陌然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是老四年邁的老娘,心頓時軟了,眼眶跟著濕潤起來。
老四再不是個人,也是條活生生的命啊!
他便蹲下身去,想扶起老四的娘。不管陌然如何努力,老四的娘始終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只是放聲大哭,惹得周圍的人跟著抽鼻子。
“我老四死的慘啊!”哭聲越來越大,似乎要穿透他的耳膜。
陌然奈住性子說:“嬸啊,我知道。老四已經(jīng)走了,你還是節(jié)哀吧。”
老四家兄弟又大吼起來:“陌村長,你不給個說法,別想走啊。”
眾人跟著起哄,現(xiàn)場亂糟糟的亂成一團。
“村里一定會給老四一個說法。”陌然直起身,環(huán)顧一眼圍觀的村民說:“大家都散了吧,辦好老四的后事。其他的事,村里今晚開會,最遲明天給老四一個答復(fù)。”
話說到這個地步,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圍觀的人也覺得在情理中。于是有人慢慢散開。老四的死法太兇,沒人愿意沾染半絲晦氣,能躲得開的,都在盡量躲開。
老四的娘也收住了哭,不情愿從地上站起來,拖著陌然的一條手臂依然不肯放松。
肖瑩過去低聲說:“嬸,陌村長已經(jīng)說了,會給老四一個交代的,你就放心吧。”
老四娘的鼻子里哼了一聲,瞪著陌然看,吐出一句話:“我家那個臭婆娘,這一輩子就沒做過好事。偷人養(yǎng)漢的,把我家的臉都丟盡了。”
陌然明白她這句話里的含義,他裝作沒聽見,帶著肖瑩離開了老四的靈堂。
晚上的村委辦公室,燈火通明。一屋子的村干部,個個愁眉苦臉,沒一個人說話。
陌然清了清嗓子說:“大家都知道了這回事,你們看該怎么辦?”
首先開口的是李大為,作為村治保主任,殺人與自殺,他都有責(zé)無旁貸的關(guān)系。烏有村治安環(huán)境的好壞,與他有直接的關(guān)系。
“我覺得啊,村委不能這么辦。又不是村里叫人殺她兒子,憑什么要村里承擔(dān)責(zé)任?再說,人都死了,找誰去?”
他的話音剛落,齊猛便迫不及待接了過去:“我個人認(rèn)為,這個事件還是要嚴(yán)肅認(rèn)真對待,找出根源來。比如雪玲這女人,為什么要下這樣的狠手?是不是真的像老四家說的,她與老福有奸情,怕敗露出來,所以殺人滅口。”
“你簡直是胡說。”他的話還沒落音,肖瑩便漲紅了臉罵了起來。
齊猛訕訕地說:“我這不是在分析嗎?找出根源來,就好找人負(fù)責(zé)了。”
“按你的意思,這事還要老福來負(fù)責(zé)了?”
“如果牽扯到他,他就應(yīng)該負(fù)起這個責(zé)任。”
“齊猛,你說話想過沒有?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雪玲何必要自殺?”肖瑩冷笑著說:“你們在這個時候還討論死者的不是,還要牽扯無關(guān)的人進來,是不是覺得事還不夠大啊?還不夠亂啊?”
陌然心里一動,看著齊猛說:“猛子,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如何處理?”
“我覺得,老四的死,就與老福有關(guān)。你們沒聽說過吧?自從上次雪玲被抓奸之后,一直呆在老福家就沒回去過。她可是個有夫之婦,怎么能長期住在一個老光棍家里呢?”齊猛的聲音很大,整個屋子都回響著他嗡嗡的聲音。
陌然頷首,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齊猛似乎受到了鼓勵,神情有些得意洋洋起來。
“老四家不就是想要賠幾個錢嗎?這個錢,我覺得就該讓老福出。”齊猛一口咬掉過濾嘴煙頭,顯得有些猙獰地說。
“老福自己都是吃低保的人,哪里有錢賠?”陌然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搖著頭說:“這辦法不妥,這是加深矛盾的做法。”
齊猛不甘心地問:“哪你說,要怎么辦?”
陌然便去看李桂麗,問她:“村里還有錢嗎?”
李桂麗似乎睡著了一樣,被他一問,頓時整個人都驚慌起來,想也沒想就說:“有,不多。上次修渠道你給的錢,還有一些在村里。”
“多少?”
李桂麗遲疑了一下,低聲說:“也就幾千塊。”
所有人都知道,陌然從齊烈手里接過來的烏有村,是個一窮二白的村。別說村里賬目上沒錢,反而在鎮(zhèn)上張大福酒樓里留下了過萬的賬單。
村里賬目上的這點錢,還是陌然自己拿出來付修渠道工資剩余下來的。這是他個人的錢,根本就不屬于集體財產(chǎn)。
一談到錢,沒人說話了。齊猛更是緊閉著嘴,一言不發(fā)。他身上還有挪用渠道款拉票的嫌疑,只是現(xiàn)在沒人追究,大家都裝聾作啞而已。
“李會計,你把錢全部取出來,代表村里給老四家送過去。”陌然下著決心說:“雪玲嫂的尸體還躺著醫(yī)院冷尸房里,我們還得想辦法讓她入土為安。人道主義吧。”
肖瑩使勁點著頭說:“我同意。”
李大為沒出聲,他的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其他兩個如魏靈芝和朱梅,一直沒發(fā)言。看到肖瑩表示贊同,她們也一齊表示同意。
只有齊猛,還在嘰嘰咕咕的,說什么拿村里的錢給別人買單,以后怎么向村民交代等等之類的。他不死心地問陌然:“老福就這樣放過他了?”
“有老福的事嗎?”陌然冷笑著問。
“我覺得有。”
“要拿證據(jù)出來說話,猛子。人都死了,你還污人清白,不好吧?”陌然的這句話說得很重,立馬將齊猛的嘴封了起來。
會議到此結(jié)束,陌然安排李桂麗和齊猛天明了給老四家送錢過去。他帶著肖瑩和李大為去派出所找許所要雪玲的尸體。
魏靈芝和朱梅本身就是個打醬油的,樂得沒什么事。聽到這樣安排,各自喜不自禁。
鄉(xiāng)村的夜無比靜逸。天上無月,天邊掛著幾顆寂寥的星星。一陣微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仿佛有人在悄悄細(xì)語一般。
遠處傳來老四家鑼鼓的響聲,悲傷便如水般漫過來。
村委的幾個干部站在黑暗里,遙看著山那邊的傳來的“鬧夜”歌聲,都抿著嘴巴沒人出聲。
陌然淡淡地說了一句:“都散了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辦。”
村干們便各自沒入黑暗中,各自往家的方向走。
陌然看著他們走遠了,突然覺得心里一虛,人便往地上坐下去。
剛要挨著地,感覺背后伸過來一雙手托住了自己,轉(zhuǎn)眼一看,居然是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