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
鬧區(qū)耀仁公司總部樓下的茶餐廳內。
已過了午餐時間,餐廳內稀稀拉拉加上蘇筱冉也不過才坐了三個人。
蘇筱冉坐在窗邊,托著腮幫望向迎面的人行橫道。
早上他的伯父蘇鎮(zhèn)澤約她十二點在這里吃飯,伯父的這一舉動很是反常。
以前從不會直接約她在外面吃飯,搞得不像是親人。她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兩個小時了,從十二點開始,伯父就在發(fā)信息說馬上到,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人影還是沒見到。
今天并不是周末,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也越來越少,終于,在人行道的那一頭,看到了一抹不陌生但卻有些生疏的身影。
今天的天氣仍有些灰蒙,雖然已入了秋,但氣溫并不是很涼,蘇鎮(zhèn)澤今天穿了一套正裝,一邊過著馬路,一邊不停地用手腕上的衣邊擦著鬢角的汗水。
蘇鎮(zhèn)澤一進門,蘇筱冉就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伯父,這里。”
“哎呀,冉冉啊,不好意思,臨出門時來了個客戶,說好只談十分鐘的,誰知道一下了把我給拖到了現(xiàn)在。”蘇鎮(zhèn)澤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蘇筱冉的對面。
“沒關系的,您的正事要緊。” 蘇筱冉把菜單遞到蘇鎮(zhèn)澤的面前。
蘇鎮(zhèn)澤伸手把菜單一擋,“剛才客戶說餓,點了幾個披薩,我已經(jīng)吃飽,你呢?吃了沒有?”
蘇筱冉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等你的時候就吃了。” 蘇筱冉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有點不高興。
蘇筱冉看蘇鎮(zhèn)澤才坐下沒多長時間,就已經(jīng)看手表看了三次,她說:“伯父,如果您趕時間我們下次再約也行。”
她多了一個心眼,故意把受了傷的那只左手放到了桌面上,手上的線還沒拆,雖然已不像前幾日那樣夸張地用紗布纏了一圈又圈,但傷口上仍蓋了一片六、七厘米長的方形紗布。
受了傷的痕跡還是很明顯的,并且擺到了兩人面前的同一張桌的桌面上。
蘇鎮(zhèn)澤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上周說約好了兩點半要去拜訪一個挺重要的人,哎,小峰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一點忙也幫不上,我要是垮了,咱這個家就徹底完了。”
或許說到了一個“咱”字,讓蘇筱冉有那么一點感動,她把右手伸過去拍了拍伯父的手背:“伯父,您別急,我哥這是心還沒收回來,你給他點時間適應,等他適應了就好了。”
蘇鎮(zhèn)澤又是搖了一下頭:“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就好嘍,我看他是故意氣我的。”
蘇鎮(zhèn)澤說完這一句話,目光一沉,剛好落在蘇筱冉放在桌上的那只左手附近。
然而,蘇鎮(zhèn)澤的沉默和目光的平淡,讓蘇筱冉心下一沉。
“冉冉啊,伯父我也不容易,你|爺爺和你爸留下的公司其實那幾年就不怎么好了,到我接手的時候就剩個空殼了,”蘇鎮(zhèn)澤目光呆滯地盯著某一處,嘴上機械地說:“好在我采取了一些措施,勉強支撐到現(xiàn)在,要不是我,你哪能去上大學,哪能找個現(xiàn)在這么好的人家。”
蘇鎮(zhèn)澤一雙蒼老的眼睛看著蘇筱冉,臉上的皺紋也深深地刻在皮膚上,頭發(fā)漆黑如墨,兩鬢的鬢腳角和唇下的胡須現(xiàn)出參差不齊的花白。
在蘇筱冉的記憶里,他的伯父從來都是面色紅|潤健康、精神飽滿的樣子,什么時候竟蒼老、頹廢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你找了個好人家,可玲玲連個像樣的男朋友都沒有,小峰就更離譜了,班也不好好上,給他介紹的好點人家的姑娘,他一個也看不上,哎,你看我這年齡大了,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蘇筱冉瞥了瞥餐廳內的掛鐘,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分鐘了,從伯父一進門開始就不停地跟她叫苦喊難,他不是趕時間嗎?
蘇鎮(zhèn)澤叫他的苦,可蘇筱冉卻不吃這一套。
他苦,為什么還縱容伯母和表妹首飾、奢侈品一個接一個的買回家。他難,當初蘇海峰要買瑪莎拉蒂,他的眼睛連眨都沒眨就甩了張支票給他兒子。
可她,雖然沒少給吃喝,可住在他家那三、四年中,給她花的錢加起來也比不過蘇海玲的一個手提包。
徒然間,蘇筱冉想起了伯父和伯母敲詐顧云天三百萬的事了。
她腦袋一熱,沒好氣地說:“伯父,您不是趕時間嗎?”
“對對對,”蘇鎮(zhèn)澤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左右看了看,然后探過頭來,小聲問:“就是……上次……那個……”
蘇筱冉秀眉一蹙,記憶中的伯父說話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在西湖春天的杭州菜吃飯的時候,那個……嗯……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蘇鎮(zhèn)澤吞吞吐吐地終于把一句話給說完整了。
“您好像沒跟我說什么吧?” 蘇筱冉問。松 “不是,”蘇鎮(zhèn)澤有些急了,“是我跟另一個世交說的話。”
蘇筱冉眉頭一皺,看來這才是蘇鎮(zhèn)澤這次邀她來的目的。
她搖了搖頭,極力克制內心的波瀾:“伯父,我跟我哥壓根都不知道您也在那兒,也不知道您就坐在我們后面,況且,有那么高的座位板擋著,你們聊天說的話我怎么可能聽見呢。”
“哦,”蘇鎮(zhèn)澤點了點頭,但還是不放心,再次問:“你確定什么都沒聽見?”
“沒有,”蘇筱冉的臉色已經(jīng)拉了下來,“要不你去問問我哥他聽見了沒。”
“問過了,不過,你可是坐在我們這邊的,小峰坐在你的那一頭。”
“真沒聽見。” 蘇筱冉說。 “沒聽見就好,”蘇鎮(zhèn)澤把杯子舉到嘴邊一仰頭,咕嚕兩大口,把杯子里的水全喝到肚子里了,然后起身,客氣話也懶得說了,一邊掏手機一邊往門外走,“已經(jīng)晚了,先走了。”
看著蘇鎮(zhèn)澤有些駝背的背影,蘇筱冉的心里真是五味雜陳。
她婚后,伯父沒請她吃過一餐飯,更是沒有把她叫回家吃上一頓飯,好不容易約她出來,還得她自己買單。最讓她寒心的是,她伯父說了那么一堆叫苦連天的話,無外乎就是告訴她,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的伯父,活的很艱難。可她的難,伯父知道嗎?他甚至視她的傷情而不顧,哪怕是問一句也沒有。
在蘇筱冉的記憶中,蘇鎮(zhèn)澤對她并不是這樣的,那么能讓蘇鎮(zhèn)澤如此反常地對她,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所有的關注度在某一個問題上。
什么問題?
就是蘇鎮(zhèn)澤此次約她的目的。
那日在杭州菜館蘇鎮(zhèn)澤憂心忡忡的話語再次在蘇筱冉的耳邊響起。
突然,蘇筱冉整個人一震,全身所有的寒毛豎起,那天她跟蘇海峰從杭州菜館出來后,她跟蘇海峰的對話像是電影回放般一遍又一遍地鉆進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