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晴說著違心的話，張開嘴，不敢哭出聲，只知道哭聲可以抑制，但是眼淚和心疼卻怎么也無法抑制，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若她離開，帶走了孩子，爺爺怎么辦？

爺爺經常一個人站在院子里不肯進屋睡覺，她問他，“爺爺，怎么了？”

他總是望著頭頂的月盤，哽咽著道，“阿晴，如果那次我沒有打你，孩子都會叫太爺爺了吧？”

蕭沐晴知道，她肚子里這個孩子于顧家長房來說意味著什么，顧家把子嗣看得極重，而她現在懷的長房第一個孩子，爺爺總說是男孩，如果是個男孩，就是嫡系。

若是嫡系男孩，就是將來的家主，這個孩子，她不能帶走。

蕭沐晴更加知道爺爺很多時候已經記不得時間了，他會混亂的覺得已經過去了好久，他一直認為禁園打她那件事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若孩子還在，必然已經叫太爺爺了。她知道爺爺是在幻想，因為太想長房添一個孩子，幻想出了一個孩子的虛影。

禁園流產的事件，爺爺心底的傷痕又比誰淺？如果再失去一個重孫，他的晚年估計也就算到頭了，今生能不能重新恢復曾經的睿智都是小事，關鍵是怕他會接受不了那種心傷，一病不起。

蕭沐晴知道就算自己再難過，也比爺爺年輕，以后的路還長，沒有了顧斯成，一個人也能到老，讓她在另外一個地方知道顧家愛過她的人和她關心的人過得很好，也是可以的。

她和顧斯成離了婚，怎么可能還繼續生活在這個宅子里？”爺爺，您看得出來，我在這里生活得也不開心，斯成總歸是三十出頭的人了，我也不想逼迫他，趁我還年輕，爺爺，您就原諒我吧，我知道我很混帳。”

說到此處，她“嗚”的一聲把臉埋在顧立的膝蓋上，“爺爺，阿晴出爾反爾，三番四次背信棄義，求求您原諒阿晴，阿晴不是有心的，阿晴不是不想堅持，阿晴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堅持不下去了啊！”

蕭沐晴哭得傷心哀慟，顧立的手撫在她的頭頂，“爺爺不怪你，這次是爺爺老了，不中用了，管教不了那個混帳，爺爺不中用了，阿晴，爺爺不中用了啊！”

蕭沐晴聽著爺爺顫著蒼音句句悲愴的說著“不中用了！”，心里緊疼得愈發難受，“爺爺，您千萬別這樣說，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任何人都無關，只是我沒用，經不起他這樣折騰了，我只是堅持不住了。”

她堅持不住了，她甚至可以不要他愛她，但她想要最基本的尊重，可那份合同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已經把她的尊嚴拿來踐踏了。

比起對白珊光明正大的呵護，她更受不了他居然花那么多錢找一個萬千女人為之瘋狂的男人來勾引她。

畢竟她還是有過幻想，幻想他只是演戲，反正她又沒有看見他和白珊上床，何必想那么多？但是那份合同打碎了她自己用思想筑起來的海市蜃樓。一瞬間一切都化為烏有。

天崩地裂。

他叫另外一個男人來勾引她，勾引她和另外一個男人去上床，只是為了她出軌的證據，只是為了讓她凈身出戶，只是為了讓她離開顧家。

除了爺爺，她不知道還有什么理由堅持下來。

她所愧對的，只有這位老人了。

“阿晴，你留在顧家，帶著寶寶，跟爺爺生活在一起吧。”顧立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可是眼縫中淚水，一顆顆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水晶石一般落進了蕭沐晴的發里。

“爺爺，等我離開之后，再也不想見到斯成，請您讓我斷了這個念相，您很清楚，我再繼續呆下去，也只有被他傷害的份，我知道您疼我，所以才跟你提了這個要求，可若你不肯讓我走，我會依照你的意思，留下來，我會留下來，他給我什么，我都承受，我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

顧立久久沒有說話，他只是一遍遍的撫著蕭沐晴的頭發，像曾經摸著顧歆瑤的頭發一般，那是他最寵愛的小女兒，人生幾十年，就這么匆忙，一下子就到了古稀，人生苦，又短，“阿晴，如果哪天你想回來了，梧桐苑……還是你的，斯成這一代家主，梧桐苑里住的女主人，只有蕭沐晴一個，他以后要娶任何女人，我都不會準他帶進梧桐苑來住，爺爺住在這里，給你守著。”

蕭沐晴一側身抱住顧立的腰，臉貼在他的心口，泣哽嗚咽，她不知道以后的一切會不會物是人非，但她會記得這些年，有一個和她沒有血緣的老人，無數次的袒護過她，哪怕是現在還在袒護著她，“爺爺……”

顧立拉著蕭沐晴的手，蒼眉展著，蒼眸噙淚，嘴角卻微微彎著，苦，卻笑著，“阿晴，寶寶的名字，你來起吧。”

蕭沐晴望著顧立，她的嘴角彎不起來，只能癟著，搖頭，她的手將顧立的手包起來，掛著淚珠兒又搖頭，“我不要給他起名，以后爺爺也別告訴我他的名字，我生下他后，爺爺就讓人把他抱走吧，別讓我看見他，別讓我聽見他的哭聲，別告訴他是否健康，別告訴我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別讓我聽到他一點點的消息，別讓我心軟，爺爺，別讓我心軟……”

蕭沐晴連自己說出去的話，都不敢在腦子里回放，她想忘記自己說過什么，要下多大的決心才可以做到她說的話？

她也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是否能做到，但她知道，做不到，也得試著做到。

夜里有風，有樹葉散發著的青青的味道，有蟲鳴，有河水緩緩流動的聲音。

還有一老一少兩顆殤痛難忍的心碎聲。

上樓后，蕭沐晴給顧立撥好藥片，讓他吃下才離開。

蕭沐晴走后，沒有直接回樓下睡覺，而是進了三樓的書房，從抽屜里把鑰匙拿出來，打開柜子。

看著包裝得完好的小禮盒，心里是說不清的滋味，好多戀愛中的男女，都喜歡在分手的時候把關于對方的印記清除，日記本的下場，無外乎于被撕碎，被焚燒……

將里面的禮盒拿出來，重新將柜子鎖上。

顧立在蕭沐晴離開后，拿著手機，給顧斯成撥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