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天天守在沁園外面，白珊只要一到沁園來請安，雪球遠遠見她就要追過去咬。最后還是顧立跟白珊說，暫時不要來請安了。

白珊聽后很是高興，這樣她就可以一心一意的陪著顧斯成。

蕭沐晴不是不想從白珊手里把顧斯成搶回來，而是分身乏術，她始終不相信顧立有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出現老年癡呆的癥狀，那么精明的一個人，經常動腦的人，怎么可能會出現老年癡呆？

靜下來時她便在想，顧家這座豪門并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生叔會不會有問題？

大房？

二房？

三房？

傭人？

醫生？

給顧立檢查的醫生每次都在蕭沐晴的目光下完成了檢查，蕭沐晴曾經拿著顧立降血壓的藥物去過研究所化驗。

甚至為了防止下人做怪，一連多天吃飯，蕭沐晴都讓沁園的人一起吃，包括洗菜的阿姨，用公筷。

吃飯的時候，每個人的臉色，她都細細觀察。

甚至懷疑過喬然所配的食譜有問題，會不會有食物相克？她天天查這些資料，查到深夜，無法顧及其他。

一連幾周，她幾乎都在這種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過程中渡過，不是不想跟顧斯成聯系，而是宅子里的風雨正在飄搖，宅子外的風雨，就交給男人吧。

反正他是顧斯成，斯成控股是他的心血，他要敗要榮，都是他的事。反正他榮，她跟他榮。他潦倒，她跟他一起潦倒罷了，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顧家內宅，爺爺曾經把主母印交到她手里的時候說過，“阿晴，以后你要好好管著這個家，家和才萬事興，事業是男人的事，能管好家，也是了不起的事業，更何況顧家并不好管，不比管理公司簡單。”

蕭沐晴一直告訴自己，顧斯成想要怎么折騰她都不管，反正她不離婚，任何理由都不可能。

嫌棄蕭家，早就嫌棄了。

喜歡白珊，以前為什么說要和白珊離婚？

嫌她臟？

她深呼吸，反正沒有過的事情，她不會承認。所以他就死了那條心吧！

清晨。

蕭沐晴剛剛下樓，雪球又扯著她的褲腳邊，扯著她的褲腳往外面走。

雪球跑在前面，蕭沐晴跟在后面，一路往主宅的方向跟去。

她知道顧立每天都會把要說的話記下來，在主宅吃飯的時間很短，老人應該也很怕會漏餡，一個驕傲了一生的人，一定也無法接受自己的晚景會變成這樣吧？

所以蕭沐晴從未拆穿過。

G城的天，熱辣辣的，蕭沐晴吃過早飯又領著雪球去沁園，到的時候，提前離開主宅的顧立坐在堂屋里正在看照片，蕭沐晴走過去，聽見老人蒼眸噙笑的說，“哎，當年啊，你奶奶真是賢惠懂事。”

老人的手指撫著照片，抬頭彎著眼望著站在他邊上的孫媳婦，眼里的光，細碎如金，分外絢爛，是蕭沐晴從未見過的美好，或者說，她從未在這個老人的眼睛里看過這般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幸福。

顧立含笑長嘆一聲，悠悠說道，“你奶奶年輕的時候，雖然是個大家閨秀，但是一點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那時候姑娘家會做的活計，她都會做，繡花啊，做衣服啊，納鞋底啊，樣樣不落人后，更重要的是，她還讀過很多書，不像別人家那些留洋回來的大小姐，自以為洋派，中國傳統的觀念就否定，你奶奶不會。”

顧立眼中滿滿的贊賞，“以前我的衣裳，基本上都是你奶奶縫的。以前的被子，要用大針縫，不像現在都是用拉鏈，我們以前的被子，次次都是你奶奶縫，我們住梧桐苑的時候，就在后院子那里有塊臺子，每次她都在那里縫，我就端壺茶坐在邊上，一邊喝茶，一邊跟她聊天。”

顧立眼睛看著黑白照片上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女人，斜襟的盤扣立領中袖上衣，長裙子，布鞋，白襪子，一看就是幾十年前的學生裝。年代久遠，卻資容端莊，清雅秀妍“這照片是她十七歲的時候照的，那時候家里說要聯姻，我反對，結果第二天，他們家的管家就送來了她的一封信，和這張照片，哎。”

花甲的老人此時臉上竟浮起羞澀一笑，“阿晴啊，爺爺也是個……”他搖頭一笑，“她的字寫得很好看，清秀卻又有筆風，我當時一看這照片啊，就動搖了。心想著聯姻也不錯，門當戶對有什么不好？我年輕的時候也因為自已的條件而高傲，想著是她給我寄的信，我為什么要去找她?所以我就等著她給我寫第二封信。”

蕭沐晴聽得入迷，也不管輩份，便在顧立邊上的主座坐了下來，追問，“后來呢？”

“后來？”顧立笑著哼了一聲，“說她賢惠懂事，結果那時候可把我氣得不輕，我天天看著她的照片左等右等沒等來她給我寫信，等來的卻是她要去日本求學，還有一大堆同齡的學生一起，男男女女，而且我聽阿生說，其中還有好幾個想給她家下聘，我一聽就上火了。”

蕭沐晴噗哧一笑，難得爺爺還記得幾十年前的事，或許那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自己聽得也興趣濃厚，“爺爺，您去搶人了嗎？”

“嗯，搶人了，我帶了上百號人，直接去了碼頭，把她從船上擄了下來，我當時就想，這女人真是可恨，明明已經給我寫了信，還敢跟那么多男人一起去日本！當時我去碼頭的時候，就讓家里給她家下了聘，人帶回顧家就拜了堂……”

蕭沐晴呵呵直笑，“爺爺，您也有這樣的時候？會不會太不講理了？”

“哼！我不講理？”顧立根本不承認，“我這輩子就沒有被人那么算計過，你知道嗎？她故意放風給阿生，什么去日本的船，都是他們租在那里玩的。她才十七歲，就在算計我，真是……被她捏得一點辦法都沒有。”顧立說完，輕聲一嘆，望著門庭外的陽光，蒼眸里微微泛紅，“她呀，若不是那么犟，我老了也不至于看不到個人給我縫被子。”

蕭沐晴怔怔望著老人眼角落下的淚光，“爺爺……奶奶可希望你好好的啊。”

顧立點了點頭，雖是肯定，可聲線里都是傷感，“我呀，等抱了重孫，就去找她，跟她說，咱們的子孫多得很……”

蕭沐晴心里一陣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