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失帖木兒的臉膛變得漲紅起來,草原上的男人被女人恥笑是最大的恥辱,他握緊了拳頭想發(fā)作,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這時山下的戰(zhàn)況越來越激烈,明軍的陣型被斡剌特人的騎兵分割開來,但在亡命搏殺下其戰(zhàn)斗意志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變得異常頑強(qiáng)。明軍不能阻止斡剌特人對他們的分割包圍,就趁著他們的陣型尚未合攏的機(jī)會拼命劈砍,盡量殺傷人命。
一名絡(luò)腮胡子、膀大腰圓、身形異常魁偉的韃子將領(lǐng)殺得興起,“啪——”的一下伸手摘掉了戴在頭上的絨盔,露出梳著辮發(fā)三搭頭,揮起手中的三股托天叉將一名明軍士卒戳了透心涼,他意猶未盡,還將那名明軍士卒的尸體挑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的甩了出去。
其他明軍騎兵見他如此兇悍,都向一旁避了開去,那名將領(lǐng)得意的哈哈一笑。笑音未落,斜刺里如飛般沖出一騎,他忙舉起三股托天叉迎去,眼前寒光一閃,就見一柄宣化大斧狠狠的砸了下來,“鏗——”的一聲暴響,他手中的三股托天叉被疾馳而過的騎士掌中宣化大斧順勢擊中,一股無可抵御的沉雄力道將它帶著飛揚出兩丈多遠(yuǎn)。
那韃子將領(lǐng)還沒愣過神來,第二個明軍騎士閃電般馳至他的面前,刀鋒斜斜前指,借著快馬沖力,手起刀落,把失去兵器的韃子將領(lǐng)那碩大的頭顱輕而易舉地削了下來,無頭的尸體猶自挺立了片刻,才狂噴出一腔熱血,軟癱著從馬上摔了下來。
“俄勒敦巴日死了......”周圍的斡剌特騎兵齊齊發(fā)出一聲驚呼,這個叫俄勒敦巴日的韃子將領(lǐng)是斡剌特人中出名的勇士,能空手撕搏獅虎,部落里很多人都很敬畏他,這時見他身死,熟識他的斡剌特騎士無不震驚。情急之下當(dāng)即有人將手中的槍戟當(dāng)作投槍擲出,站得遠(yuǎn)些的韃子飛快地張弓搭箭,可被那兩名明軍騎士一一躲過。
那使宣花斧的是石彪,用長桿大刀砍下那韃子將領(lǐng)頭顱的是他的叔叔石亨。
“叔父,”剛斬了斡剌特人一名猛將,石彪絲毫沒有興奮,眼見部下陷入敵人的重重圍困,憂心忡忡的對石亨說道:“韃子人多,我們不能在此戀戰(zhàn),應(yīng)帶領(lǐng)弟兄們?nèi)ジ偠酱笕丝繑n,否則就會被他們一口口的吃掉。”
“可這群韃子把咱們圍得鐵桶一樣,從哪個方向都突不出去啊!”石亨的心情比他還急。
“這可怎么辦?”石彪急得頭都要冒火了。
“彪兒,”石亨眼睛一亮,揮刀右指,“你看那里......”
石彪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右方數(shù)箭之地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上站著幾人,正對著戰(zhàn)場指指點點。他們身后撐著一面蘇魯錠大纛,大纛矛尖閃亮,矛身底座的銎部圓盤下,綁扎的馬鬃垂纓獵獵飛揚。
“那一定是韃子的幾個大頭目,”石亨說道:“只要將他們擒住或殺死,這些韃子兵立刻就會散了,”
“有點兒遠(yuǎn)......”石彪瞇著眼睛瞅了一下,向石亨說道:“侄兒會帶手下的敢死之士沖過去,一定將大纛下那幾人的人頭砍下來。”
“好,”石亨將手中的長桿大刀揮舞了半個圈子,滿懷希冀的對這個比他還勇猛的侄子說道:“我親自帶人為你開路,我大同軍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你了。”
“叔父放心,若不能斬下那幾顆人頭,我就自己的給你。”說著倒提斧柄,用柄尾在馬臀上狠狠敲了一記,那馬吃痛,四蹄騰空,向著右邊山丘方向飛奔而去。手肘一揮,宣花大斧的鋒芒從一名披著護(hù)身鐵鎧的斡剌特將領(lǐng)胸前掃過,“嚓——”的一聲火星暴起,護(hù)身鎧甲登時裂開了一個大口,頓時肉綻血涌。
那斡剌特將領(lǐng)“啊呀——”一聲怪叫,從馬上跌了下去,連著在地上翻了幾個滾兒。
“弟兄們——”石亨舉刀大吼一聲,“跟我沖啊!”拍馬向著石彪追了過去。
那斡剌特將領(lǐng)掙扎著正要爬起,碗口大的馬蹄當(dāng)面向他踩踏而來......他嚎叫并掙扎著,但只持續(xù)了片刻,便一動不動了。其他明軍將士看得血脈賁張,“殺啊!跟著石將軍殺出去......”怒吼聲中刀矛并舉,瘋狂地刺戳劈砍,骨肉在一道道厲芒中被無情地撕裂,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刀劍紛飛,鮮血飛濺,人頭滾地,斷肢橫飛。驚心的慘叫,動魄的蹄聲,儼然是人間地獄、修羅殺場。
斡剌特人重重圍困的陣型在明軍將士悍不畏死的沖擊下,終于裂開了一個豁口,登時有數(shù)百名明軍騎兵在石家叔侄倆的率領(lǐng)下沖了出去,猶如一朵紅云向著小山丘飛快的移來。
“真是猛士,”賽因孛羅王在山上看得真切,對左右說道:“取披掛來,我要親自會會這群不要命的明人。”
“叔父,”阿失帖木兒轉(zhuǎn)身對他說道:“何須您親自出馬,讓侄兒將他們打發(fā)了便是。”
“這群明人可不好對付,你要是有個閃失,我如何跟大哥交待......”賽因孛羅王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阿失帖木兒打斷,“我是綽羅斯家族的雄鷹,怎能一直待在安樂窩里受人庇佑,這里是我展翅翱翔的戰(zhàn)場,我手里的彎刀誓要劈向最兇悍的敵人......”大踏步的而去,“納察兒——”
“二王子......”一名頂盔貫甲、圓臉短須,身子壯得像座山似的大漢走上前來撫胸躬身施禮。
“去讓人把我的馬牽來。”阿失帖木兒吩咐一聲,一抬手,立時有人把他的兵器呈上,是一桿約摸丈許長的鉤鐮槍,與一般鉤鐮槍不同的是,矛身下是雙鉤,通體烏黑,長桿竟然是鐵鑄,可見份量不輕。
“好侄兒......”賽因孛羅王正想再勸幾句,元琪兒在一旁說道:“叔父,您現(xiàn)在要再阻止他,便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就讓我哥哥去吧,那些明人他應(yīng)該能應(yīng)付得了。”
賽因孛羅王皺了皺眉,頓足不語。
“齊齊克,”阿失帖木兒提槍跨上了馬,對元琪兒說道:“你在這里好好陪著叔父,我去去就來。”
“二哥,”元琪兒莞爾一笑,“我看還是你留在這里陪叔父吧,我過去也能將他們拿下。”
阿失帖木兒臉一沉,重重的哼了一聲,兜轉(zhuǎn)馬頭,像一陣風(fēng)向山下飛馳而去,納察兒手持狼牙棒帶著一隊騎兵緊隨其后。
“你們兄妹兩個從小就愛斗嘴,”賽因孛羅王目光一轉(zhuǎn),“這么大了脾性還是不改。”對左右說道:“再去些人,以防二王子有失。”
“叔父......”元琪兒向他眨了眨眼,“您的人還是留著保護(hù)你吧,我二哥帶的那些部下足夠了。”
“你呀......”賽因孛羅王苦笑著搖了搖頭。
......
石家叔侄倆身旁緊隨的這些騎兵都是他們親手招攬的亡命之徒,個個都是悍不畏死的主兒。他們沖出重圍,眼看離山丘上的目標(biāo)越來越近,心中都不由欣喜起來,拼命打馬飛奔。
這時山丘上飛馳下來一群騎士,當(dāng)先一人手持一桿鉤鐮槍,肩上披風(fēng)獵獵飛舞,轉(zhuǎn)眼便到了跟前,挺槍挑向石彪面門。
石彪驀然一驚,猛一提馬韁,戰(zhàn)馬希聿聿一聲長嘶,忽地前蹄揚起,人立起來。馬蹄重重踏地時,他手中的宣花大斧已然重重劈向迎面而來的那名騎士。
那名騎士正是率隊殺下來的阿失帖木兒,他橫槍在手,攢足丹田之力,低喝一聲道:“開!”
只聽“鏗——”地一聲巨響,槍斧相交,這一擊竟將石彪的宣花大斧彈開,以石彪神力,少有人敵,更別說硬接他勢若劈山的一斧。阿失帖木兒竟能生生將他的宣花大斧磕開,可見臂力甚強(qiáng)。石彪不由驚咦一聲,兜馬回來再度揮斧來戰(zhàn)。兩人你來我往,戰(zhàn)在一起。
這邊石亨也被納察兒接住,納察兒手中的狼牙棒勢大力沉,且揮舞得風(fēng)雨不透,石亨竟一時奈何他不得。雙方麾下騎兵更是捉對廝殺在一起,這朵快速移動的紅云終于被生生攔在半山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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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日光反射在皚皚白雪上,顯得分外耀眼。
明軍士兵蹲伏在地上,瞇著眼睛看著對面密集的斡剌特騎兵陣型,右手緊緊握著一桿長達(dá)兩丈的紅纓臘桿槍。這種槍以白蠟桿為芯,外貼竹片,再密密纏以多層絲麻,層層髹以上等耗漆以膠合緊固。最終通體漆成黑色,槍桿剛?cè)嵯酀?jì),堅韌無比,尋常刀斧難傷,可受大力而不折,堅韌比之用鋼鐵打造的槍桿毫不遜色,而且比較輕便。
他們面目凝重,將其柄端重重抵在地上,槍尖指向敵人沖來的方向,左手持圓盾遮在頭頂,小圓盾不大,但是士兵蹲伏在地,足以保護(hù)自己的要害。
總督羅亨信站在他們身后緊張的看著眼前一切,經(jīng)過之前的混亂,他費了很大勁才把亂軍重新收攏好。這時,斡剌特人發(fā)起進(jìn)攻了。他匆忙指揮軍中的長槍兵布下了一個縱深七列的凸半圓形阻擊陣。
步兵對付狂悍的騎兵沖鋒,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戰(zhàn)車圍成一圈應(yīng)戰(zhàn),但是這支部隊出關(guān)時太匆忙了,根本沒有攜帶平地作戰(zhàn)的戰(zhàn)車。
如果單以重裝步兵的長槍阻敵,應(yīng)該排成縱深十六列、前后相隔五六丈的三個圓陣。才能有效的遏制大隊騎兵地沖鋒。但是斡剌特人不可能給他充分準(zhǔn)備的時間了。
朱冕帶著所有的騎兵殺向兩翼不斷涌來的斡剌特騎兵,把步兵留下護(hù)住羅總督。
又一隊斡剌特騎兵殺到了,羅亨信只得領(lǐng)著他身邊的步兵迎戰(zhàn)。長槍兵的身后,是一排火銃手。他們一臉緊張的看著前方,如果長槍兵擋不住,他們便手當(dāng)其沖,最后面便是弓箭手。
看著火銃兵緊張的握著手中的火銃,楊牧云突然想起了數(shù)月之前在苗地的一場血戰(zhàn),索參將手下的火銃手也是像這樣排成一排應(yīng)對漫山遍野的苗人戰(zhàn)士的。因為火銃填充時間較長,發(fā)射一輪后明軍將士便不得不扔掉火銃拔出刀槍迎戰(zhàn),由于人數(shù)遠(yuǎn)少于苗人,近身肉搏時一名明軍士兵同時要面對四五個苗人戰(zhàn)士,結(jié)果顯而易見,索參將率領(lǐng)的這支明軍幾乎全軍覆沒。
“火銃要是能不間斷發(fā)射,便能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而減少自身傷亡,”楊牧云深深皺起了眉頭,“這缺少縱深的長槍陣頂不住韃子騎兵的幾輪攻擊,一旦韃子騎兵沖破長槍陣的阻擊,這一排火銃手發(fā)射完火銃后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你在想什么?”林媚兒眨了眨美麗的眸子,“你認(rèn)為這樣的陣勢擋不住韃子的騎兵,是不是?”
“很難......”楊牧云長長的嘆了口氣,突然目光一閃,好像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向羅亨信走去。
......
“總督大人,”楊牧云走到羅亨信馬前一拱手,“卑職有個想法要向您陳述一下。”
“楊總旗請講。”羅亨信面色平靜的說道。
“我軍的火銃發(fā)射完一次后填充時間較長,而那時韃子的騎兵早沖過來了......”見羅亨信聽得很仔細(xì),遂接著說道:“卑職的意思是把火銃手編成三到四排,第一排發(fā)射,后面幾排準(zhǔn)備。第一排發(fā)射完,退后重新填充火藥,第二排上......這樣依次上前,可保火銃循環(huán)發(fā)射,最大限度的殺傷韃子騎兵。不知總督大人覺得如何?”
“嗯......”羅亨信聽罷面目一動,“如此甚妙,沒想到楊總旗對戰(zhàn)陣還有頗多鉆研,”轉(zhuǎn)向身邊的一名將領(lǐng),“楚淵,快按楊總旗所說重新編排火銃陣列,要快,韃子就要發(fā)動攻擊了。”
楚淵應(yīng)了一聲,匆匆去了。
這時大地開始震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