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楊牧云的猶豫。
一個梳著桃心髻的漂亮少婦向自己走來。
“素月,是你?”楊牧云吃驚的叫道。
“怎么了?老爺不認識我了?”素月甜甜的一笑。
“不是,你變得更漂亮了,差點兒讓我沒認出來。”楊牧云說道。
素月秀臉一紅,“快進去吧,小姐還等著你呢!”
......
這是同?蜅W詈玫姆块g,有臥室,有書房,還有會客廳。
書房里,周夢楠穿著一身淺紫色的對襟褙子長裙,斜倚在一張椅子上靜靜的看一本書,姿態(tài)是那樣的嫻雅恬淡。
門開了,楊牧云走了進來。
周夢楠將書放在了桌上,對著他淺淺的一笑。
“坐吧!”纖纖玉指指向旁邊的一把椅子。
“我,我站著就好!”好久不見,楊牧云在她面前顯得有些拘束。
周夢楠一笑,也從椅中站了起來。
“你還好么?上次接到何大人帶來的書信,說你受了傷?”
“已經(jīng)全好了,不用擔心!
“寧馨回來時跟我說她在廬州碰到了你,當時你正負責保護一個人,后來她和你就分開了......”
“那時我正在辦差事,不方便和她一起......”
“哦?”
兩個人一問一答,很快陷入了沉默。
“岳父和岳母他們還好么?”楊牧云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爹娘他們很好!敝軌糸劬σ涣,“聽說你在南都升了官,爹爹很是高興。”
不等他再問,周夢楠搶先說道:“公公婆婆他們也都很好,只是我不能侍奉在他們身邊,你......會怪我么?”
“身為人子,不能朝夕侍奉,已是不孝,我怎么能怪......娘子你呢?”
聽他說出娘子兩個字,周夢楠潔白的臉頰像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這段日子你過得怎么樣?上次我碰到寧馨時聽她說你去了南昌。”
“嗯,寧王爺過七十大壽,我代替爹爹去給寧王爺賀壽去了。”周夢楠看了他一眼,“寧王府一直是我們周家生意上的大主顧,寧王爺?shù)膲鄢轿覀冎芗也荒懿蝗。?br>
“也真難為了你,一個女孩子像男人一樣東奔西走,拋頭露面!睏钅猎茋@道。
“這倒沒什么,我已經(jīng)習慣了。倒是你......”周夢楠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你在南都過得怎么樣?她......對你好么?”
“你說什么?”楊牧云身子猛地一震,看向周夢楠。她的面容很平靜,并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你都知道了?”
周夢楠微頷螓首。
“我......其實跟她沒什么。”楊牧云囁嚅著,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你們倆拜堂的時候,她本應該給我奉上一碗茶的。”周夢楠的語音很輕,但卻像一記重錘敲在了楊牧云的腦門上。
“她......”楊牧云不知該如何解釋,當時拜堂的時候自己都糊里糊涂的。
“她長得很美,而且又多才多藝,不是么?”周夢楠悠悠道!翱伤男愿窈苊舾,生怕別人會因為她出身青樓而看輕她!
“娘子——”楊牧云赧然道,“我怎么感覺你倒像是個錦衣衛(wèi)似的!
周夢楠笑了,笑得很得意。
“你以為我會吃醋?我能讓素月和寧馨服侍你,難道還在乎你身邊再多一個青樓女子?”
“那是,娘子是干大事的人,怎么會跟我這小人物斤斤計較?”楊牧云訕訕道,他想捧她幾句,但捧得很蹩腳。
“你們男人吶,永遠都不會嫌自己身邊女人多的!敝軌糸p嘆一聲,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對了,娘子,你怎么會在淮安呢?”楊牧云想轉(zhuǎn)移話題。
“淮安有朝廷最大的鹽場,我用船把從江南采購的糧食賣到北方,然后回到這里裝上鹽再運到長江上游各府去賣。”周夢楠淡淡地說道。
“那個跟你一起的女孩兒是誰?”
“她叫姚碧晨,是兩淮鹽運司同知姚楚熙的女兒,兩淮鹽運司同知是駐淮安府鹽運司的最高長官,我要用船裝鹽就必須從他那里取得鹽引。”
“所以你就必須要跟姚大人的家人搞好關系!睏钅猎仆蝗幻靼字軌糸獮槭裁锤Ρ坛拷憬忝妹媒械媚菢佑H熱了。
“這中間還托了你的福。”周夢楠神秘的一笑。
“跟我也有關系?”楊牧云感到詫異。
“以前我和爹爹面對姚大人時,姚大人官架子擺得十足,多討一張鹽引都百般刁難,自從我跟他說我男人是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百戶,他每次見了我都客客氣氣的!闭f罷抿嘴一笑,樣子十分可愛。
“那是,朝廷上下不怕錦衣衛(wèi)的官兒恐怕很少。”楊牧云突然感覺自己的身影變得高大起來。
“那楊大人還需要問小女子什么呢?”周夢楠俏皮地問。兩人之間的談話不再像剛開始時那樣拘束。
“還有一個問題,你和那姚小姐怎么會去那甘霖寺呢?”楊牧云終于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
“甘霖寺的金禪大師是遠近聞名的佛祖弟子降世,姚小姐就拉著我去拜訪了他一下。”
“要見他一面可不容易,排隊排得很辛苦吧!”楊牧云關心的問。
“嗤——”周夢楠笑了,“那是沒錢的人,我這一千兩銀子的香油錢一捐出去,那位金禪大師還不巴巴的起身相迎么!”
楊牧云瞪大了眼,愣住了。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有錢也同樣能使佛推磨!睏钅猎茋@道:“一千兩,都夠我領一百個月的俸祿了!
“那是,相公是個正派人,還沒學會衙門里撈錢的法門。”周夢楠的話不知是贊他還是損他。
“那位金禪大師怎么樣?是不是像傳說中一樣神乎其神?”
“神不神的我倒沒看出來,一雙眼睛倒是很不老實,老是骨碌碌的往人家身上看!敝軌糸猿孕Φ!岸宜f話神神叨叨的,還要我經(jīng)常去他那里聽他講經(jīng)說法呢!”
“后來我遇見你時,姚小姐非要到一個偏門里去看看,那里面有什么東西讓姚小姐非常感興趣么?”
“那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也許正因為這樣,姚小姐才會感興趣吧!”
楊牧云聽完后,沉吟半晌,看來這廟里的確有古怪。
“相公,你在想什么呢?”周夢楠將他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沒事,娘子,你要在淮安府待多長時間?”楊牧云問道。
“這個還不好說,”周夢楠沉吟了一下,“那要看淮鹽什么時候能夠裝好,鹽引所什么時候能夠批驗放行!
“哦?”
“相公,你來淮安是專門來辦案的么?”
“我如果說是來游玩的,娘子信么?”楊牧云嘴角勾了勾。
周夢楠的眼瞇了起來:“有誰相信一名錦衣衛(wèi)會單獨出來游玩的?”
“沒人相信,不過——”楊牧云盯著周夢楠:“我現(xiàn)在跟我的娘子在一起,是不是就會有人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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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淮樓大街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并行走著一對十五六歲的少年夫妻,男的俊美,女的溫柔靚麗,堪稱一對璧人。
“相公,你拉我到這街上來做什么?”周夢楠娥眉微微彎起。
“陪你逛街呀!你不是不相信我是來游玩的么?”楊牧云看著她笑道。
“相公,我們還是回去吧。我還不太習慣......”周夢楠美目掃著周圍的行人,臉上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娘子......”楊牧云看著她的眼睛,動情地道:“你還記得我離開湖州的那天晚上,你對我說的話么?”
“我說的話?”周夢楠有些迷惘。
“你說,我去南都的時候讓我給你帶些女孩兒家用的東西,可這個諾言我一直沒有兌現(xiàn)!睏钅猎埔荒槆烂C。
“相公,這件事我已經(jīng)忘了!
“可是我沒忘,這個承諾一天沒有兌現(xiàn),我就總覺得對你有一種虧欠!睏钅猎评鹬軌糸氖窒蛉巳褐凶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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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露天的珠寶首飾鋪前,楊牧云正小心地將一支嵌著紅寶石的菊花形金簪插在周夢楠的發(fā)髻上。
“好看么?” 周夢楠不安的問道。
“還是人更好看!”楊牧云贊道。
“你就會油嘴滑舌的哄騙人家!敝軌糸艘豢。
“再戴戴這個——”楊牧云又拿了一支蘭花翡翠玉簪準備給周夢楠戴上。
“老板,你這里有剛從蘇州進來的鈿花么?”一個女子的聲音問道。
楊牧云聞聲看去,只見過來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她們手執(zhí)團扇,臉上濃妝艷抹,一看就是歡場女子。
“有有有——”那老板忙道,“姑娘們請看,這一款碧玉蝴蝶鈿花,就是蘇州府今年剛流行的款式,就連南都都有不少婦人佩戴!
“來,我看看——”姑娘們爭相嘗試著佩戴在自己的發(fā)髻上,“怎么樣?好看么?”她們互相問著。
“碧濃,還是你戴著最好看!睅孜慌橐恢聦χ齻冎虚g一位最美艷的女子說道。
“老板,這個鈿花多少錢?”
“姑娘們都是小號的?,我就說個最低價,三十兩銀子!崩习逡荒標斓臉幼。
“貴了——”碧濃說著摘下鈿花,放了回去。
“碧濃,整個依翠欄就數(shù)你最紅了,現(xiàn)在又有一位大官人剛包了你的場,這三十兩銀子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她旁邊一個女伴說道。
“小蹄子,你瘋了,大庭廣眾之下你說這些......”
......
“相公,我累了,不想再試了,我們回去吧!”周夢楠的臉色有些不愉。
楊牧云知道她心里不愿意跟這些歡場女子同處一室,正要說話,只聽“哎喲”一聲,他抬頭一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走路時急了些,腳下一絆,撲倒在那群歡場女子的腳底下。
“你這人,怎么不看著點兒?”碧濃嫌惡地一皺娥眉,用團扇遮住了自己的面龐。
“對不起,對不起......”少年連連打躬作揖。連退幾步,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看著那少年消失的背影,楊牧云現(xiàn)出一抹異樣的色彩。
“娘子,你在這里稍等我一下,我有事去去就來。”話音剛落,身影就消失在匆匆的人流中。
在一個僻靜的小胡同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從懷中掏出一個玫瑰色的錢袋子,解開袋口,從里面掏出一錠銀子,在手中掂了掂,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將銀子在空中一拋一拋。
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笑不出來了,一個相貌英俊的書生雙臂環(huán)抱,笑吟吟地擋在了自己面前。
少年的笑容僵住了,像突然封凍的湖面。書生漸漸向他走近,他意識到了危險,迅速將錢袋揣入懷中,轉(zhuǎn)身就跑。還沒跑出幾步,那個書生又笑吟吟地攔在自己面前。
這人是鬼么?怎么這么快的身法?少年又轉(zhuǎn)過身,剛邁動雙腿,就又發(fā)現(xiàn)了那個書生......
“你還跑么?”書生看著眼前那個目瞪口呆的少年,悠然說道。
“不跑了,這袋銀子給你,只求大爺放過小的!鄙倌甏謿猓瑢⑹稚爝M懷里。
一道寒光,又猛又狠地戳向了書生地胸口,少年從懷中掏出的不是錢袋,而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匕首刺進書生胸口的時候,書生卻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少年一愣,只覺手腕一痛,手掌被人刁住,接著被人反手一扼,“當啷”匕首掉在了地上。
“啊——”少年大叫一聲,只覺痛徹心肺,額頭冷汗涔涔而出。
“大爺饒命,大爺饒了小的吧!”少年俯身雙膝跪倒,連連求饒。
書生冷哼一聲,手一揚,將他整個人甩了出去。
少年連忙爬起,從懷中掏出那個錢袋,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
書生伸手接過,掂了掂,冷冷道:“滾,再讓我碰見你,我就廢了你!
“謝大爺,小的再也不敢了!鄙倌赀B連后退,轉(zhuǎn)身連滾帶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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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楊牧云匆匆趕了回來,“咦?那些女子呢?”
“她們都走了。”周夢楠問道:“相公,你剛才去哪里了?怎么走得那么急!
“哦,沒事,娘子,我們回去吧!”楊牧云摸了一下揣在懷里的那袋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