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這位公子的傷未及臟器,只是昨夜淋雨,偶感風(fēng)寒,所以咳嗽不止,小老兒這里有一個方子,按方抓藥,連服三天,當(dāng)可痊愈。”樓不凡筆走龍蛇,一紙藥方瞬間寫就。
藥方遞出去時,同時伸過來兩只纖纖素手。樓不凡一怔,看到兩位貌比天仙的美少女同時伸出手來,但她們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一紅,竟然
都沒將藥房接過去。樓不凡尷尬地咳嗽一聲,不知將方子遞給誰好。
沈云呵呵一笑,將方子交到紫蘇小姐手中,目光灑向陳思羽:“思羽呀。楊夫人對你這里不熟悉,你陪她一起去抓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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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百戶,她們都走了,你還不睜開眼么?”沈云站起身將雙手背在背后。
“咳,咳,大人,屬下失禮了。”楊牧云勉強(qiáng)掙扎了一下。他也不是故意裝作昏迷不醒,只是沈大人進(jìn)來后身邊除了一個老郎中還有兩個美貌姑娘,說起話來甚不方便,干脆就一聲不吭的裝昏迷不醒了。但他眼縫里流露出來的那活泛光彩,如何瞞得過沈云這老狐貍。
“楊百戶不必多禮,現(xiàn)在你已被正式任命為我南鎮(zhèn)撫司的錦衣百戶了。”沈云看著他,以為他會欣喜若狂。可楊牧云顯露給他的卻是一副沉默的面孔。
“怎么,楊百戶聽了這消息不感到高興么?”沈云感到意外,錦衣衛(wèi)實授百戶可不是輕易能夠得到的,有些很有才干的人在錦衣衛(wèi)里混一輩子也不過是一個總旗。
“屬下未能將刺客全部緝拿,這百戶之職受之有愧,還請大人收回成命。”楊牧云推辭著說。
“哦?”沈云本來以為楊牧云大喜之下會慷慨激昂的說一番感動肺腑的話,譬如感謝他的提攜之恩,定當(dāng)誓死效忠云云。誰知他死樣活氣的想把這恩遇推掉。沈云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像是打量一個怪物。
“楊百戶不必過謙,你已經(jīng)做的很不錯了。至于漏網(wǎng)的那人,其實力背景過于強(qiáng)大,并不是因為你不盡力。”沈云安慰他道。
“大人,屬下想辭去錦衣衛(wèi)的一切職務(wù),可以么?”楊牧云默然半晌,終于勇敢地說出了自己心里一直想說的話。
“什么,你想離開錦衣衛(wèi)?”沈云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屬下是讀書人,希望過讀書人的生活,不習(xí)慣這樣打打殺殺,還請大人成全。”
看著楊牧云企盼的目光,沈云沉默了。他很欣賞這個年輕人,在這個案子中,楊牧云所表現(xiàn)出來的冷靜機(jī)智,殺伐果決深深的打動了他,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年輕人,幾乎憑他一己之力將大部分案犯緝拿或格殺。這手段,這魄力,在整個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里,都找不出幾個,除了他......人才難得呀!沈云捻了一下頷下的一綹胡須,將這話題轉(zhuǎn)移了開去。
“楊百戶,有一事本官不解......”
“大人請說。”
“尊夫人既然已為人婦,為何還是一副未出閣的打扮?”沈云突然對此事產(chǎn)生了興趣。
“我夫人?周夢楠來南都了?不對,大人說得原來是她......”楊牧云恍然大悟,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還是在王驥府上惹出的事兒,不知該向大人如何解釋?
“這個,大人說的這個姑娘......”楊牧云咳嗽兩聲,不知該怎么說這個話題。
“姑娘?這么說她并非是你的夫人?”沈云饒有興趣地問道。
“不是不是,這純屬一個誤會,大人千萬不可如此說人家姑娘,這樣有損人家名節(jié)。”楊牧云急得腦門冒汗。
“好,不說了。楊百戶可知這是哪里,又是誰照顧了你整晚上么?”沈云淡淡的道。
楊牧云不說話了,他只能靜靜地聽。
“這里是陳思羽母親修行的庵堂,在你受傷的整個晚上,是陳思羽為你寬衣解帶,擦拭身體,包扎換藥......”沈云停了停續(xù)道:“而且,一大早又不辭辛勞為你請來郎中,開方抓藥。”
“陳小姐大恩,真不知讓小生如何相報了。”楊牧云感覺心中有些惶恐。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為你做出這些,你覺得應(yīng)該怎樣報答她?”沈云語氣加重了些。
楊牧云沉默了下去。
“陳思羽是寧陽侯陳懋最疼愛的一個孫女,侯爺是不會把她下嫁給一個平民庶人的。”沈云看他臉色變幻不定,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是百戶銜,正六品,想跟寧陽侯府結(jié)親的話這份量輕了點,但你還年輕,而且又能干,二十歲之前升到千戶的話,就是正五品了。錦衣千戶執(zhí)掌一省的巡察緝捕之權(quán),寧陽侯府也不能小覷與你,到那時......”
“大人,您誤會了,我跟陳小姐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楊牧云忙插口道。
“是嗎?但陳思羽呢?她會為一個普通朋友做出這么多么?”沈云眼中露出譏誚之意。
“大人......”楊牧云感覺喉嚨突然被什么哽住了。
“你好好想一下,錦衣百戶雖然品秩不高,但就算朝廷三四品的大員都不敢輕慢與你,這個機(jī)會可不是誰都能輕易得到的。就拿你原來的上司何啟秀來說,他現(xiàn)在已年過三十,仍舊不過是個百戶,”話鋒一轉(zhuǎn),“年輕人,要好好珍惜機(jī)會呀......”說罷轉(zhuǎn)身慢慢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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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紫蘇小姐么?”陳思羽試探著問道。
“你怎么知道我?”紫蘇小姐訝異地眨了眨美麗的雙瞳。
“楊公子晚上做夢時叫過你的名字,今早剛好碰到你找他,所以我就猜想會是你。”
“他晚上叫我的名字?”紫蘇小姐又驚又喜,唇角勾勒出月牙般的弧度。
“對了,沈大人為什么叫你楊夫人呢?你和楊公子成親了么?”
“沒有,思羽小姐千萬不要信這話,沈大人他誤會了,我和楊公子只是朋友......”紫蘇小姐連忙解釋。
“哦!是這樣。”聽她說和楊牧云只是朋友,陳思羽頓感一陣輕松:“我是壬子年三月出生的,今年十五歲,紫蘇小姐你呢?”
“巧了,我也是壬子年,不過我是七月份,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我先叫你妹妹吧!妹妹,你真漂亮,連我都被你吸引住了。”
“哪兒有,姐姐才漂亮呢!”紫蘇小姐聽她這樣說感到很不好意思。
“妹妹,你是怎么跟楊公子認(rèn)識的?”
“姐姐......”
兩個女孩一會兒就熟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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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一名身穿青色云錦服的總旗來到沈云身后。
“什么事?”沈云連頭也沒回。
“大人,寧公子回來了。”
“哦?”沈云霍然轉(zhuǎn)身:“他的差事辦完了?”
“是,寧公子說一切順利!”
“走,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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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
在衙門里養(yǎng)傷的幾名校尉閑著無事,跟鎮(zhèn)撫司里其他人聊起天來。
“你們不知道,這位剛從湖州來的楊百戶武功可厲害了,那群番僧領(lǐng)頭的個頭這么高,”那校尉說得口沫橫飛,拿手不住比劃:“他那根全銅鑄成的禪杖,我掂了掂,怕不有五六十斤重,這一杖揮下去,一棵樹都劈斷了,可就這樣,楊百戶一腳下去,他人都飛了起來......”他越說越玄乎,旁邊的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楊百戶搞定了番僧的頭兒,還有三個番僧不知死活的來攔他,他站在那里大吼一聲:‘納命來!’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了,你快說呀!”旁邊的人不耐煩的催他。
“被他當(dāng)場吼死了一個,另外兩個一刀一腿,只一個照面,全都了賬。那頭被砍下來,像西瓜一樣骨碌碌滾出老遠(yuǎn)......”
所有人都聽傻了,一個個大張著嘴不吭聲。
“這是說誰呀?這么厲害!”一個陰柔細(xì)氣的聲音飄了過來。
說書聲嘎然而止,眾人慌忙起身,沒頭蒼蠅似的亂站一氣。
這時,從門外走進(jìn)一位翩翩美少年來,只見他雙眼璀璨如星,鼻如玉柱,面如敷粉,唇紅齒白,發(fā)束白色絲帶,身穿寶藍(lán)色軟綢長衫,玉帶圍腰,腰間跨一柄三尺長劍,手執(zhí)一柄象牙折扇,當(dāng)真如玉樹瓊枝,風(fēng)流倜儻。
眾人仿佛排練好似的點頭哈腰,齊聲道:“寧公子!”
美少年一笑,露出兩排珍珠貝齒:“沒事沒事,你們繼續(xù)說,我只是好奇,你們說得究竟是誰呀?怎么這么厲害?”
一人上前稟道:“寧公子,他們風(fēng)字號緝捕房的人在吹他們楊百戶呢!”
“風(fēng)字號緝捕房?他們的百戶不是汪有為么?”寧公子問道。
“回寧公子,汪百戶因在靖遠(yuǎn)伯被人行刺一案中辦事不力,被沈大人給撤職了。”
“哦?”寧公子刷地打開折扇:“那這楊百戶又是何方神圣,我怎么沒聽說過呀?”
“回寧公子,楊百戶叫楊牧云,是跟隨何啟秀何百戶從湖州來的,他在烏衣巷遇見一群刺客行刺靖遠(yuǎn)伯王大人,便出手擊殺七名刺客,救下了王大人,后來......”那人將前后事情娓娓道來,不再像剛才說書的那位添油加醋。
寧公子刷的一收扇子,臉上似笑非笑:“聽你說的他倒像個人物,有機(jī)會本公子倒想會一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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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楊牧云打了個長長的噴嚏。
“楊老弟,別來無恙呀!”何啟秀笑瞇瞇的來到楊牧云床前。
“何大人......”楊牧云要掙扎著坐起來。
“不敢當(dāng),楊老弟,你千萬別起來。”何啟秀趕忙上前扶住,“你我同為百戶,老弟萬不可再叫老哥大人了,老弟如果不嫌棄,老哥癡長幾歲,便叫老哥一聲何兄便是。”
“何大......何兄你此次來......”
“為兄此次來,其一:老弟受傷,為兄豈能不來看望。其二:為兄就要回湖州了,就順道來向老弟道個別。”何啟秀不等他問完便道。
“何兄要回去了么?那屬......我怎么辦?”楊牧云忙問道。
“老弟已經(jīng)升為百戶,就留在南都好好在沈大人手底下當(dāng)差吧!”
“那怎么行,我家還在湖州。”楊牧云急道。
“大丈夫當(dāng)四海為家,等老弟在南都都安頓好了,把家人接到這里來不就行了。”何啟秀安慰道。
見楊牧云不說話,何啟秀問道:“老弟有沒有寫給家里的書信,為兄可以替你捎帶一下。”
楊牧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說道:“何兄,小弟在這里的一些事情,還請何兄替小弟隱瞞一下。”
何啟秀明白他說的意思,便道:“大丈夫誰沒個三妻四妾,這也沒什么大不了,老弟如果想先不讓尊夫人她們知道的話,為兄不說就是了。”
“那就請何兄稍等,小弟現(xiàn)在就去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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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子,樓先生說了讓你臥床靜養(yǎng),你怎么又起來了?”陳思羽嗔怪地將他扶到床榻上歇下。
“是啊!你還去寫什么東西,不怕牽動后背的傷口么?”紫蘇小姐撿起地上的幾團(tuán)廢紙說道。
“我總不能一直躺著,怎么也得起來活動活動不是?”楊牧云有些心虛。
“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們?”看著他的樣子紫蘇小姐眼波一轉(zhuǎn)。
“我、我有什么可隱瞞的?”楊牧云心中暗道這丫頭的心可真細(xì)。
“那可不一定,你說你是從湖州來的秀才,誰知你的真實身份是錦衣衛(wèi)百戶,要不是陳姐姐告訴我呀,還不知道要被你瞞到何時?”紫蘇小姐臉上似笑非笑。
“這么快你們姐姐妹妹的都叫上了,我不也不知道么?”楊牧云想轉(zhuǎn)開話題。
“你——你無賴!”看著紫蘇小姐輕嗔薄怒的樣子,跟楊牧云就像一對拌嘴的小夫妻。
陳思羽上來勸道:“紫蘇妹妹,來,我們一起熬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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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我們這幾天就要回京么?”一個十二三歲小書童問一位身穿緋衣的俊朗公子。
“皇上的生日馬上就要臨近了,我們必須安排日子回去了?”這位緋衣公子就是跟楊牧云在應(yīng)天府國子學(xué)比試投壺的成鈺。
“可是......”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遠(yuǎn)處,兩個黑影在暗中盯著他們。
“什么時候動手?”一個黑影問道。
“不急,瞅著好機(jī)會再說。”另一個黑影冷冷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