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

外面雨還在下，內(nèi)堂燈火通明。沈云身穿紅色飛魚服正襟威坐，聽眼前兩個總旗服色的人向他匯報。

“這么說安德門的官兵全部死了？”沈云凝神問道。

“是的，大人，卑職已著人緊急通報給了五城兵馬司和應(yīng)天府。”一名總旗說道。

“這時恐怕刑部和兵部都得驚動了，安德門那里一定很熱鬧。”沈云閉目沉思了一下，睜開眼來深深地問了一句：“楊牧云還好吧？”

“楊大人受了傷，無法在雨中行走，卑職把他安置在外城的一座叫無心庵的尼姑庵中。”另一名總旗回道。

“也真苦了他了，一個人應(yīng)付這么多事情。”沈云將目光放在窗外：“刺客的背景遠(yuǎn)比我們想象得要復(fù)雜，這不是楊牧云一個人能扛得下的，連我們南鎮(zhèn)撫司也不能。”目光收了回來問道：“那些番僧都抓住了？”

“除了七人被殺，其余十五人全部被捉住了，那個首領(lǐng)被楊大人打傷了，束手就擒。另外，再往南五里左右，發(fā)現(xiàn)兩具尸體，一高一矮，是被人所擊殺，從手法上看，應(yīng)該是他們因攔阻楊大人而被殺......”

“再然后就是楊牧云追到安德門，遭遇接應(yīng)刺客的大隊人馬，寡不敵眾，受傷倒地。”沈云淡淡地接道。

“大人英明。”

“楊牧云現(xiàn)在無心庵是吧？明天一早你們兩人帶路，本官去看一下。”

南都外城，安德門。一片燈火通明，無數(shù)的人馬在附近來回奔走，使得周圍地面變得影影綽綽。

雨還在下，但一點兒也沒有減弱現(xiàn)場的氣氛。

方參將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拔下一具尸體上的長矛，遞到一位身穿黑色帶帽防水斗篷的老者面前。

“大人你看，矛頭為銅質(zhì)，長一尺二寸，矛桿由柚木制成，長五尺三寸，為云南西部麓川軍中標(biāo)準(zhǔn)制式武器。”

那老者便是王驥。他點點頭冷冷一笑：“麓川的叛賊又要蠢蠢欲動了么？竟敢派人來行刺老夫，戰(zhàn)場上他們贏不了老夫，使這些宵小伎倆便能得逞么？”

“麓川既然派人來行刺大人，說明已準(zhǔn)備與朝廷撕破臉了，大人還需早做準(zhǔn)備，相信不久皇上就會降旨給大人，讓大人再次征討麓川。”方

參將分析道。

“如果皇上讓老夫再次領(lǐng)兵征討麓川的話，這次一定要犁庭掃穴，徹底根除后患。”

“嚯嚓”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王驥那張蒼老而堅毅的面龐。

“母親，你還沒休息么？”陳思羽有點兒訝異地看著那位身穿緇衣的中年女尼。

“看著我女兒為別人這么操勞，我一個做母親的怎能安心休息。”中年女尼臉上一片祥和。

“母親......”陳思羽有些害羞。

“哎......羽兒，你長大了。”中年女尼長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跟我來，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好好在一起說說話了。”



一間清幽的禪房里，陳設(shè)很簡單，中間的墻壁上掛著一個大大的佛字。

“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中年女尼率先打破了他和女兒之間的沉默。

“我、我們今天才剛認(rèn)識呀！”陳思羽躲閃著母親的目光。

“剛認(rèn)識就開始我們了？”中年女尼像是在取笑她。

“真的......”陳思羽把今天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訴了母親。

中年女尼很認(rèn)真地聽著，每一個字都聽得很仔細(xì)。

“你們之間如果真的沒有什么，你是不該為他寬衣解帶，擦洗換衣的，娘從小就教導(dǎo)你，男女......” 中年女尼長嘆一聲。

“母親，女兒當(dāng)時只想著救人，沒有想別的。”陳思羽打斷了她的話。

“冤孽......”隨著中年女尼一聲嘆息，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他對你怎么樣？有沒有......”中年女尼又先開口了。

“母親——”陳思羽忙打斷她的話：“女兒和他只是朋友，別的真沒什么，況且、況且他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南都內(nèi)城珍珠橋畔竹林巷的一家私人小院。

紫蘇小姐的一只纖纖素手托著她那晶瑩如玉的下巴，一雙燦若繁星的晶亮眸子癡癡地看著窗外不斷落下的雨滴。

“他一天都沒有消息了。”紫蘇小姐輕輕嘆息了一聲。

“小姐，該吃飯了。”絮兒過來催她。

“我不想吃，你去吧。”紫蘇小姐慵懶地伸展了一下可堪盈盈一握的纖腰。

“小姐---，你中午飯都沒吃。”絮兒嘟起了嘴。

“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紫蘇小姐沒有聽見絮兒的話。

“小姐，看你，就一天沒見他，都變得失魂落魄的。”絮兒把聲音加大了些。

“才沒有，我只是擔(dān)心他，他被錦衣衛(wèi)的人帶走了，人不都說么？進了錦衣衛(wèi)的詔獄，不死也得脫層皮。”紫蘇小姐的臉上像抹了一層胭脂。

“小姐！”絮兒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楊公子又不是刺客，下什么詔獄？他救了王大人，錦衣衛(wèi)請他過去是提供線索的。”

“那他現(xiàn)在都沒來，他答應(yīng)過我的，不對，他們一定是為難他了。”紫蘇小姐有些語無倫次。

“小姐---，你們前天見過面，昨天見過面，楊公子今天不來這里也很正常呀！你們之間又沒什么，干嘛要天天見面？”絮兒的話像放機關(guān)炮似的。

“小蹄子，幾天不擰你皮癢了不是？”紫蘇小姐惱羞成怒。

“小姐，饒了我吧---”

江邊，一群騎士護衛(wèi)者一輛馬車匆匆在雨幕中行走。

突然，前路馬蹄聲驟響。騎士首領(lǐng)立即命眾人停下。

一聲尖厲的嘯聲傳來，騎士首領(lǐng)松了一口氣：“是自己人！”

前面雨霧中奔來一匹馬，馬上騎手與騎士首領(lǐng)打過手勢之后，徑直向馬車飛馳而來。到馬車前飛身下馬跪稟：“娘娘，卯龍國主請您回國有事相商。”

一個威嚴(yán)的女子聲音從車中傳出：“哀家知道了，請轉(zhuǎn)告你們國主。哀家答應(yīng)過老國主，不為他復(fù)仇終生不回孔雀飛起的地方，哀家要做哀家該做的事，不能食言，請你們國主好自為之。”至此再不發(fā)一言。

那騎手恭恭敬敬起身，打馬去了。

車簾掀開，露出一張美麗莊嚴(yán)的面龐，正是楊牧云苦苦追尋的女刺客，她面色如霜，威嚴(yán)的發(fā)號施令：“調(diào)轉(zhuǎn)車頭，向南。”

禪房中不住傳出楊牧云的咳嗽聲，陳思羽問身邊的藍(lán)衣丫鬟：“景蓮，楊公子咳嗽了多長時間了。”

“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了吧？”景蓮回答。

“傷口一定觸及了內(nèi)臟，不行，一定得找個大夫看看。”陳思羽說道。

“小姐，現(xiàn)在外面下雨，內(nèi)城門也關(guān)著，到哪里去找大夫呀？還是等天亮吧？”

清晨，天剛朦朦亮，南都朱雀街同春堂的大門就被“咚咚咚”敲得直響。

“誰呀？這么早就來敲門？”伙計揉著惺忪的睡眼不情愿的去摘門板。剛摘下一塊門板，一位天仙般的少女帶著一名藍(lán)衣丫鬟就沖了進來。

“樓不凡樓先生呢？我想請他去看一位病人。”長得天仙一樣的少女急忙問道。

“我們先生呀？半夜就被錦衣衛(wèi)請到南鎮(zhèn)撫司去了，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伙計迷迷糊糊說道。

“什么？樓先生犯什么事啦？竟然被錦衣衛(wèi)帶走了。”

“哪兒呀？是錦衣衛(wèi)有人受傷，就讓我們先生連夜去醫(yī)治的......”

“快，景蓮，我們快去南鎮(zhèn)撫司。”那少女就是陳思羽，她連忙和景蓮鉆進馬車，飛馳而去。



“侍衛(wèi)大哥，請問楊牧云楊公子是不是在你們這里呀？”一個長相甜美的少女問一名在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門口值班的侍衛(wèi)。

“我們錦衣衛(wèi)里沒有一個叫楊牧云的人呀？”值班侍衛(wèi)回答她道。楊牧云剛來，值班侍衛(wèi)對他還不熟悉。

“他不是錦衣衛(wèi)，是被你們請到這里來的。”少女解釋道。

“我昨天休息，并不當(dāng)班，要不姑娘再問問別人。”

“小姐，我問過門口值班的了，他們都不知道楊公子。”那長相甜美的少女就是絮兒，她現(xiàn)在趕快來到紫蘇小姐這里回報消息。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他，我們還是在門口等等。再問問別人。”紫蘇小姐今天穿著一身水綠色襦裙，外罩一件粉紅色比甲，臉上薄施胭脂，更顯得出塵脫俗，美艷不可方物。

一輛馬車粼粼而來，在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門口停下，陳思羽和丫鬟景蓮匆匆下車，直奔大門而去。

“侍衛(wèi)大哥，請問樓不凡樓先生是不是在里面？”陳思羽問值班守衛(wèi)。

“不錯，樓先生正在里面給我們受傷的人療傷。姑娘找他......”值班守衛(wèi)。

“對，我家有人生病了急需找他。”

“那姑娘得等一會兒......樓先生忙了一晚上了，應(yīng)該快出來了。”值班守衛(wèi)看她焦急的樣子安慰她道。

沈云來到緝捕房中，幾名受傷的校尉躺在這里，一見沈云到來，忙掙扎著爬起施禮：“大人。”

“快快躺下，不用起身。”沈云轉(zhuǎn)身對著一名青袍老者問道：“樓先生，他們的傷勢如何？”

“回大人，他們只是些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不過傷后又淋了雨，感染了傷寒，需服幾副藥，多多休息就沒事了。”青袍老者回道。

“有勞先生了，不過先生也不要急著走，我司還有一名傷者滯留在城外，還得麻煩先生跟我跑一趟，幫他診治一下。”沈云說得很客氣。

“好說，好說，大人有命，小老兒自當(dāng)遵從。”



陳思羽焦急得在南鎮(zhèn)撫司門口來回踱步，一抬頭，看見了一旁風(fēng)姿綽約的紫蘇小姐。

“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陳思羽微微一怔，她一向自負(fù)美貌，從未見過和自己一般美貌的女子。但和這紫蘇小姐比起來，還是感覺稍有遜色。

“這位姑娘，你也是在這里等樓醫(yī)師樓先生的么？”陳思羽問道。但心中暗暗希望和這美絕人寰的少女找得不是同一個人。

果然見紫蘇小姐玉首輕搖，聲音美如天籟：“我要找一位叫楊牧云的公子，聽說他在這里，我便尋來了。”

陳思羽嬌軀一震：“她要找楊牧云？難道她就是楊公子夢中說的那個紫蘇小姐么？”她盯著對方那張美得毫無瑕疵的如玉嬌顏，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紫蘇小姐也盯著她看，心中暗道：“沒想到在這里遇上姿色如此出眾的女子，她美貌雖比不上自己，但卻在國色館另外兩大花魁蝶雨和詩茵之上。”

看她欲語還休的樣子，便問道：“姑娘想說什么？”

“沒、沒什么？”陳思羽剛到嘴邊的話硬是沒有吐出來。她感到一絲緊張，如果對方問到楊公子，那自己是說還是不說。



就在兩人互相揣摩對方心思時。從南鎮(zhèn)撫司大門出來一群人，當(dāng)先一人身穿紅色飛魚服，正是沈云。

“思羽，你怎么在這里？”看到陳思羽，沈云比較意外。他和陳思羽父親關(guān)系不錯，所以直接叫她名諱。

“沈叔叔，你在這里就好了，我找這位樓先生。”陳思羽一眼看到了沈云身后的青袍老者。

“你找樓先生......”沈云眉頭一皺，正待再問，身后一人悄悄在他身后耳語了幾句。

沈云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要樓先生跟你一起去城外陳夫人那里？”

陳思羽點點頭。

“那我們同路，一起去吧！”

“大人？”

聽到有人喚他，沈云面目微側(cè)。

只見紫蘇小姐向他施禮問道：“大人，不知楊牧云楊公子可在您那里？”

“原來是楊夫人。”沈云在王驥府上見過她，當(dāng)時聽王驥介紹說是楊牧云夫人。

紫蘇小姐臉一紅，不知該如何答復(fù)。

“你家相公不在這里，想找他，就跟本官來吧！”沈云說完向前走去。

陳思羽心中巨震不已，他和紫蘇小姐成親了么？他不是說和她只是正常朋友么？怎么沈叔叔叫她楊夫人？她滿懷疑竇的看著紫蘇小姐，見她一副少女的打扮，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婚后的婦人，不禁心中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