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從小喂到大的狗子們伸著舌頭, 搖著尾巴圍著一個陌生人,李青文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跟在毛毛后面走過來,身陷狗的圍陷中的是個年輕人, 眉目清淡, 容貌并沒有多出眾,但是給人的感覺很特別,像是一陣風(fēng), 清朗而又干凈。
陌生人的手都被這群大狗給舔舐的濕淋淋的,他臉上帶笑,抬頭看到李青文, “這是你家的狗?”
李青文點(diǎn)頭, 雖然面前的人看上去并沒有受到驚嚇,李青文輕輕的扯動繩子把這些狗拉回來,毛毛還是保持著理智的, 蹲在李青文的腳邊, 沖其他狗叫著個不停,好像在呵斥它們。
手里的繩子一端都是牙印,很顯然,是它們自己逃出來的,李青文對著這人道:“對不住, 兄臺,這些小家伙可能是被拘的緊了, 跑出來透口氣,如果嚇到你,我代它們陪個不是。”
男人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用手帕擦了擦濕噠噠的手, “沒甚么, 能在京城能看到它們也算是驚喜了!
他這話有些莫名,不待李青文再問,路邊的馬車上有小廝打扮的人跑過來,一臉焦急的催促著,男人沖著李青文道了一句“后會有期”,然后跟毛毛等狗揮了揮手,上了旁邊的馬車。
毛毛它們望著馬車齊齊的叫了起來,但卻沒有追,要不然李青文可拽不住它們。
雖然只短短的見了一面,李青文卻覺得這人有些不一樣,這些大狗雖然憨,但是不傻,它們這般殷勤的對待一個人,應(yīng)該不是沒有緣故的。
怕它們再亂跑,李青文騎馬圍著私塾的跑了兩圈,讓這些大狗消耗掉多余的精力,才回家,要不真怕它們再咬繩子跑出去。
前面火鍋鋪?zhàn)由饧t火,今天客棧開張,人來人往,虧得他們這人手多,要不還真忙不過來。
一人和一群狗癟著肚子回來,李青文先給它們弄吃的,然后自己抬著虛脫的腳步去后面,隨便熱了一口粥。
吃完飯,李青文還得給其他人弄點(diǎn)果腹的,這一天下來,一個個都累壞了,不管是啥,也不論滋味,能把漏了個洞的肚子給填一填就好了。
西城那邊暫時交給了李青貴他們,李青宏這一個月都在外郊這邊,有他這,前面和后面忙卻不那么亂。
待把客人都招待妥,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李青宏就宿在客棧一樓,李青文給三哥打水凈面。
李青宏洗完臉,李青文把臟水倒了去,回來后,哥倆躺在同一張床上,眼睛都閉上了,李青宏嘴還嘟囔著,“我們仔兒這么貼心,誰嫁給你可是有福分……”
李青文也累極了,睡著前羨慕了一下江淙,然后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在京城,收到了洪州幾十封書信,大都是留在洪州的那些人寫的問候,江家的來信是好幾份,有給江淙的,有給李茂賢的,自然也少不了李青文的。
給李青文的信中寫了讓他讀書注意身體,去年收獲的果子已經(jīng)吃完了,種子被種下,希望他下次來洪州時,就能吃到更好吃的果子。
看完江家的,李青文又讀了秦冬夢的,上次去洪州時,秦冬夢不在,沒能見上一面,兩個人都有遺憾,信比往常的更厚了幾分。
李青風(fēng)還要回去試船下水,客棧開張后,他便帶著毛毛它們走了。
走的時候雞飛狗跳,一群狗在李青文跟前表演了一個“聲淚俱下”,很顯然,它們還沒看夠京城這個花花世界,對于高墻里面好奇極了,每天一群狗對著北方,都會發(fā)出不倫不類的叫聲。
李青文也舍不得,但是京城四月的天氣它們就很難受了,再耽擱下去只會更熱,而且一直用繩子拴著它們,李青文也于心不忍。
最后,他還是狠著心把毛毛它們弄到碼頭,送上了船。
摸不到那厚實(shí)緊密的毛,蘇元寶照例要低沉三天,因?yàn)樗桔拥呐P房周邊都是草木,蚊蟲多。
開著窗子,這一晚上“嗡嗡”聲能吵的人睡不著覺,關(guān)上窗子沒有風(fēng),睡一覺能悶掉半條命。
天氣一熱就開始難捱,小家伙不愿意回家,李青文瞧著他身上這一個紅點(diǎn),那一個紅點(diǎn),白嫩的小臉也沒能幸免,便花錢買了輕薄的絲綢回來做蚊帳,雖然罩起來有點(diǎn)悶,但也比喂蚊子強(qiáng)。
作為回報(bào),蘇元寶露著軟綿綿的肚皮,給李青文背誦他那首詩,李青文伸手專門往他癢癢肉上撓,倆人都快把蚊帳給弄壞了,這才偃旗息鼓。
銓選前夕,該上的課也都上完了,同榜及第的進(jìn)士們開始相互走動,宴請。
李青文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他不可能一直拒絕,相熟的人邀請,也會去。
去了幾次酒宴,李青文也明白了一些事情,科舉考試中也有鄙視鏈,在沒中舉之前,官學(xué)的學(xué)生比五湖四海其他地方的讀書人更自視甚高一些,因?yàn)樵谶@里讀書的人大都是六品以上官員的子弟,無論是家世還是出身,都高一些,自然也就更傲氣。
待省試過后,半腳踏入官場,因?yàn)檫M(jìn)士科的難考,每年只取三十人左右,比明經(jīng)、明法等其他科更加彰顯才能,所以進(jìn)士及第的格外受矚目。
李青文因?yàn)椴怀⒓舆@些場合,顯得有些面生,但是一番介紹過后,大家伙對他都很熱情,不過這份熱情中夾雜著意味不明的打量。
因?yàn)榱治ㄊ⒌陌缸舆沒破獲,李青文和李青卓的關(guān)系也沒有故意藏著掖著,李青文想,這些人可能還是因?yàn)槟莻案子而對自己有戒備之心,畢竟剛?cè)胧送镜娜耍l也不想跟謀逆案扯上關(guān)系。
是以,他也不主動同人搭訕,吃飽喝足,早早就告辭。
等到李青文離開,幾個微醺的人靠近窗子,瞧著他的背影,嗤笑道:“真跟他二哥一般,不屑與我們這些人為伍,人家的眼光高著吶……”
“可不就是!绷硗庖粋人滿嘴酸氣的道:“不是皇親國戚,人家才懶得搭理呢,弘毅是他哥的入幕之賓,他這個弟弟不知道沾了多少光,從犄角旮旯蹦出來就二元及第,為了銓選大家伙喝的都快吐血了,人家這悠閑模樣,一看就是早已胸有成竹,過來喝兩杯酒,都是施舍給咱們的面子……”
旁邊有人一臉忌憚道:“可別提那個活閻王,酒都嚇醒了。”
“瞧你這老鼠膽子!庇腥撕咝Φ。
“他二哥是誰,跟弘毅有甚關(guān)系?”端著酒杯過來的人不解的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弘毅應(yīng)是當(dāng)今圣上的外甥……”
剛說話的人抬眼看了問話的人一眼,耐心道:“宇恒你才到京城,一心求學(xué),這些事情不知道不足為奇……”
弘毅大鬧刑部大牢,動手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人還是五品官員,搶走了被刑部審訊的犯人李青卓,這事鬧的實(shí)在是太大了。
雖然朝廷第一時間封口,但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墻,該宣揚(yáng)出去還是宣揚(yáng)出去了,只是大家伙都不在明面說罷了。
今天一起喝酒的不少都是外地的讀書人,并不知道這些秘辛,聽說了之后,目瞪口呆。
這弘毅未免也太膽大包天了!
換一個人,弄出這么一出,怕是早就人頭落地了,竟然只是削去官職罰守城門。
“這還不算什么……”剛才說話的人突的壓低聲音,“去年,還發(fā)生了一件事,蘄州發(fā)生了疫病,偏偏那么巧,李青卓和弘毅都在那里。聽說朝廷派兵圍住那疫病源頭,不放一個活物出去,又是弘毅,當(dāng)眾斬殺了將領(lǐng)……”
聽到這話的一眾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氣,背脊發(fā)涼,“這、這人莫不是要造反……”
“你們是沒看過李青卓的樣貌,也無怪弘毅會失了智,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護(hù)著他……”
也有人砸吧嘴道:“這李青卓好像只狐貍精啊,竟然把人迷惑成這般,此乃妖物啊!
因?yàn)槭歉把,李青文喝了幾杯酒,回去便躺下了,酣然睡了一大覺,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現(xiàn),會讓二哥被其他人背后非議。
可能是許久沒有喝酒的緣故,第二日起來,李青文肚子里的酒好像還在,嘴巴里一股臭味,蘇元寶光著小屁股下地,給他拿水漱口,捏著鼻子,臉蛋皺的像是一個老橘子。
他越這樣,李青文就越想逗他,沖著小家伙呵氣,最后把人熏的淚珠子轉(zhuǎn)圈了,這才笑著起身,弄干凈自己,然后哄著蘇元寶去城里玩。
邊城的果醬攤在淺盆中,里面撒上各種干果仁,橫豎劃成數(shù)道,待干后,便成了一塊塊的糖。
蘇元寶站在東城羊蝎子火鍋鋪?zhàn)优赃叺男¢T,沖著里面,脆生生的道:“秋燕姐,要一兜子榛子糖!
不管是東城西城還是外郊,他們這一百來號人都認(rèn)得蘇元寶,蘇元寶把兜里的銀裸子掏出來,里面的呂秋燕趕緊給他拿糖,李青文則將他剛掏出來的銀子又重新塞回去,再次叮囑“財(cái)不露白”。
小家伙拿到糖,給了呂秋燕一顆,給了李青文一顆,最后才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顆,滿足的瞇上了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