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熏走這一趟還有其他的事情, 他留了下來,蘇樹清找了個官兵把李青文他們送出內城。
臨分開之際,蘇樹清跟李青文說, 蘇昊元可能要去叨擾一段時日, 李青文連連點頭。
待載著李青文他們的馬車離開,蘇樹清轉身急匆匆的回去做事。
此時的楊熏不復剛才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斜靠在俞侍郎的對面,等著刑部要的文書,一邊打量庫房道:“世伯, 你們怎么搬到這里?”
“還不是被這些伸手要錢的給逼的……”俞侍郎苦著臉道:“我都兩個月不敢回家,一群人圍著張嘴要銀子, 只能想辦法躲個耳根子清凈!
俞侍郎雖然官職高, 但身世比楊家差了不是一點半點,楊熏喊他一聲世伯, 他叫不了侄子。
楊熏笑了笑, “再等等, 應是很快就有銀子入庫了!
俞侍郎了然,壓低聲音道:“你們刑部要抄家了?”
楊熏只笑不應, 但面上的神情不用多問。
新帝是個有手段的,先皇那多兒子, 有早立的太子,有數個妻舅家勢力龐大的皇子,新帝隱忍這么多年,把這些風光無兩的皇兄皇弟給一舉擒下, 這秋后的賬一筆一筆早晚得算。
俞侍郎消息不若楊熏靈通, 正尋思這場風會不會刮到自己, 就聽楊熏問道:“世伯, 我去年來問洪州那案子,你們戶部可沒松口,怎地如今就網開一面了?”
俞侍郎嘆口氣道:“你問的那時,上頭壓著的厲害,我們咬著牙也得死撐,現在……”
現在皇室的那些人,自身難保,誰也顧不上這個了。
“你知道那些府兵甚么來頭?”
楊熏聽到這話,挑了挑眉,老師找他時,可沒說這些。
“楊學士,朱知府還有曲將軍一直在問這個案子,你應是知道的!庇崾汤傻溃骸昂橹莸娜未淌泛颓叭挝浯淌、工部的杜季清杜員外郎,周豐年周參將,邊城林將軍,還有弘毅弘大人,也都在打探這事。”
洪州的兩任刺史關心轄下府兵的案子,周豐年和林潭在邊城管著流犯,他們打探,倒是可以說的通,不過另外兩個……
聽到最后一個名字,楊熏一臉意外,“弘毅?”
弘毅是禁軍統領,新帝的外甥,也是一把沾滿血的刀,他可不覺得這個人跟洪州府兵有甚關系。
聽到這倆字,俞侍郎腦袋就開始疼,這位禁軍統領上任不久,手里可是有許多人命,簡直就是斷魂索命的活閻王,他一提都覺得牙縫里冒涼氣。
楊熏皺著眉頭半天沒言語,他與弘毅來往不多,只知道這人從來不做無關的事情,那么,他為甚會關心這個案子?
那廂,李青文和李青瑞到了家,兩萬多兩銀子換成了薄薄的一紙文書,兄弟倆還一臉掩飾不住的笑。
為了這個,家里所有人都沒出去食肆那邊干活,就在這門口和屋里等著,一看李青文那臉,就知道事情成了。
李青卓仔細看了那文書,讓李青文小心收好。
這多年的心事終有了眉目,所有人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不過他們逗留京城太久,算算日子也該回去了。
當然,回去之前,食肆那里還是要忙幾日。
布置了一個多月,食肆那邊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外面擦洗了一番,換了薄透的窗戶紙,窗戶下面原本是要擺兩排花盆,不過大喪期間不敢弄這些,現在那些花盆正在杜老頭家里。
還不準出門的時候,李青瑞他們就去過杜老頭家,離他們住的小院子就隔幾個門,他家里很大,但卻沒有甚落腳的地方,到處都是架子,架上擺滿了花盆。
養花是杜老頭唯二的喜好,另外一個就是吃。
這些花還不是甚名貴的,大都是常見的,杜老頭跟寶貝似的伺候著,過年那陣子,每日還爬墻回家察看這些花,李青瑞怕他摔著,也跟著他回去了幾趟。
小樓空蕩蕩的屋里擺上了整齊的桌椅板凳,棕色的木頭看上既穩重又耐臟,后頭的廚房和放雜物的屋子打通,增了好幾口灶臺,煮羊蝎子需要的工夫不短,鍋只能多備,不能少。
二樓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依舊用高大的屏風隔開一個個合適大小的地方,角落處壘起來兩道墻,截出一個房間,這里是李青宏他們睡覺的地方。
方氏跟著李青文他們北上后,李青卓準備兩個月后的考試,紫藤巷子那邊的院子可能就退了。
這個房間,李青文比別人花的心思都多,他覺得睡覺的地方必須要安逸,睡的好才有精神干活。
所以,別人都說用木頭板子隔,他沒答應,不但請了工匠把這里砌出來,還硬是往外擴了一大圈。
這個屋子占的地兒能放下好幾張桌子,可把李青順他們給心疼壞了,仿佛看到了客人沒地方坐,鋪子里白白損失許多銀子一般。
不光如此,李青文還讓木匠專門打了雙層實木床,上下兩層都十分寬大結實,兩個成年男人躺下,翻身都不會晃。
這個屋子花的銀子可不少,因為錢在他手里,別人管也管不了。
當然,主要是李青文說的有道理,他道:“三哥,青久哥,你們離家這遠在京城討生活,本來就不易,這么大的鋪子,你們定然操勞,吃好睡好才好牟足力氣干活!
羊蝎子火鍋是要一直燒著的,每個桌子下面都擺著爐子,爐子口對著上面的鐵鍋,看著置辦回來的一口口鐵鍋,李青文滿意的不得了。
他忙了三年多,到現在還得用陶鍋煮飯炒菜,對便利的大鐵鍋有著強烈的渴望,只看著都覺得心花怒放。
這兩層小樓的布置都是李青瑞忙的,李青宏天天跟附近的坊市的賣菜的和賣羊的打交道,在杜老頭的指點下,定下了幾家專門給鋪子供菜和羊。
羊蝎子火鍋,羊是重中之重,離這里幾里地之外有牛羊市,有不少都是在坊市里做牛羊生意幾代人的,最重名聲,有杜老頭帶著,他們也不會欺負李青宏這個初來乍到的年輕人。
大喪期間新鋪子不能開張,李青文他們也不會再等幾個月,準備提前溫鍋暖灶。
并州那邊搬家有暖鍋的習俗,請鄰居、親戚和朋友到新家吃一頓,熱鬧熱鬧。
京城這邊也興這個,新鋪子開張前請街坊鄰居吃喝,希望日后周鄰光顧照看生意。
選好了日子,李青宏等人特意換上了新衣裳,挨家挨戶去請人,請街坊鄰居賞臉光臨。
李青瑞去禁軍衙門打探,問問那個犯人審訊如何,李青卓何時才能出門,現在倒是不耽誤在家里看書,但書院快要開了,兩個月之后要考試,這兩個事情都不能耽誤。
李青文剛清點完調料,蘇大忠和蘇昊元主仆二人來了,現在他知道了,不能喊這娃蘇昊元,得叫元寶,要不他以為在叫別人。
蘇元寶往李青文身上撲,結果剛抱到人就接連開始打起了噴嚏,小腦袋都被自己震暈了,臉埋在李青文身前,蹭了李青文衣服上一片鼻涕。
李青文趕緊去洗手,換衣服,很多味料都是有刺激氣味的,他弄了半天,身上的味很重。
李青文弄干凈了,蘇元寶又湊上來,擦的通紅的鼻頭還是有些癢,但是不打噴嚏了。
李青文把他抱起來,蘇大忠一臉心疼的拿著帕子給他家小少爺擦眼睛和鼻子。
蘇樹清這次幫了大忙,大家伙都知道,一看蘇家來人,立刻把李青文往外趕,讓他陪著小孩玩耍。
李青文就帶著蘇元寶去逛鋪子,一邊陪他,一邊置辦其他東西。
后天溫鍋,如果沒有意外,大后天他們就要離開京城,路遠水長,可不能遺漏甚么需要用的。
經過一家弓箭鋪子時,李青文狠了狠心,掏空了身上的口袋,買下來一張據說海獸之筋為弦,紫杉木為身的重弓。
店家自然是覺得自己的東西哪里都好,李青文在森林中看過太多樹木,紫杉也在其中,倒是才知道紫杉在店家口中如此的貴重。
他想,下次再做弓,就把木頭弄來,掏個手工錢,要不銀子可禁不起這么燒。
蘇元寶對這個大東西可好奇了,但他拿不動這個,眼珠子一直在李青文和重弓之間徘徊。
看著他這可愛模樣,李青文牙就有點癢,他也沒有忍,張嘴咬了上去。
李青文用牙輕輕磨了磨他臉蛋一塊嫩肉,問道:“好看嗎?”
蘇元寶帶著半張臉的口水,點點頭,“我爹也有這個,比這個好看。”
李青文現在大概猜到蘇樹清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吏,他們家的人舞槍弄箭也就沒啥稀奇的了。
李青卓還是很懂自己的弟弟,一看李青文回來之后,眼神激動又發虛,就知道錢花光了,把自己攢的二十兩銀子拿了出來。
李青文“嘿嘿”了兩聲收了一半。
殺羊、砍羊骨頭、抓配調料,嘗試各種麻汁、備菜……
忙了整整兩日,終于到了溫鍋這一天。
在杜老頭的攛掇下,街坊鄰居來了二十多桌,樓上和樓下幾乎都滿了,所有灶臺都呼呼的燒起來,香氣隨風飄出好幾條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