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天來的比邊城晚一些, 風雨也柔和幾分。
文正書院后山的花隨風搖蕩,暗香隨著風浮動,金黃的梧桐樹葉鋪了滿地, 一腳踩上去有點軟。
書房臥房的門比往日還要開的更早一些,李青卓裹的嚴嚴實實,一手提著燈籠, 一手拎著木桶, 如往常那般在池水中洗刷墨具。
這活他做了兩年,越發純熟, 不消一刻鐘,都刷洗干凈,然后拎著桶快步往回走。
燈籠和木桶放回房中, 熄滅里面的油燈,他再次轉身出門,順著蜿蜒的小路,向后山走去。
這條路他很熟,只借著天上的殘余的星光, 便能走過去。
沒到時辰, 書院的門不開, 李青卓有事出去,也不會叨擾別人,后山這里墻矮,人少, 翻過去就罷了。
輕車熟路的尋到一處,青磚墻下放著一塊石頭,這是他特意放的,李青卓踩著石頭, 扒著墻頭,一條腿都邁上去了,突然又拿了下來。
他靜靜的側耳聽了一下,除了風和花香,后山好像多了一道粗重的呼吸聲。
是人的,不是甚跑過來的野獸。
李青卓開口問道:“誰?”
遠處有人不耐煩的斥聲道:“翻你的墻,管甚么閑事。”
“你受傷了。”對方的呼吸聲異常的厲害,李青卓一邊提醒,一邊小心的走過去。
那人“嗆啷”一聲拔出什么武器,星子的光照出一片寒光,“滾!”
借著劍光,李青卓看到一個紅色腫脹的臉,好像得了風邪之癥,可輕可重,眼前這人明顯是厲害的,呼氣吸氣像是拉風箱一般,內里也受了創。
李青卓站在原地,知道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可能真的會身首異處。
但他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十幾步開外,和男人對峙。
“還不走?”男人的聲音因為憤怒和病癥,有些含糊。
又往后退了退,李青卓道:“在下略懂些醫術,你不肯醫病,我那就替你收個尸,也不枉我們萍水相逢一場。”
男人不怒反笑,嘴巴像是張不開一般,“拿上東西,趕緊滾。”
有塊東西從黑暗中拋出來,正好砸在李青卓的腳下,金黃色,是一塊馬蹄金。
李青卓用腳將金塊踢了回去,道:“一口薄棺而已,在下還能拿的出來。”
男人好似被他的舉動氣到了,呼吸明顯更重了些。
李青卓也不著急走了,坐在墻根的石頭上,道:“你尋死可要快些,天亮我就喊人了,料想我們書院的人也不想有人無緣無故的死在后山。”
男人氣性好像挺大,亦或者是氣血翻涌導致癥狀加重,竟然氣暈了過去。
李青卓聽到呼吸聲一變,立刻往那邊扔了幾個石頭子,對方沒有反應,他這才快步過去。
那人靠在假山,身體被花團圍住,面目紅腫如牛,脖子也是粗了不少,李青卓跪在地上號脈,仔細查看了臉和脖子,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三粒紅色的藥丸,喂給男人。
男人不但沒了知覺,喉嚨處也腫的厲害,定然是無法吞咽。
李青卓面無表情的將藥丸放在自己的嘴里,含化后,伸手硬生生鉗開男人的嘴巴,俯身喂下去。
喂完藥,李青卓用盡全全身力氣將人扶起來,男人沉重的身體依靠在他背上之時,李青卓被砸的差點跪在地上。
將人背起來,李青卓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南走,一邊呼叫人。
此時天還黑著,書院中所有人尚在睡夢中,打更的老頭惺忪著眼睛,聽著呼救聲,嚇了一跳,趕緊跑出來。
他認得天天早起的李青卓,連忙問咋了,李青卓吃力的把那人扔到拉花肥的車子上,道:“有人性命垂危,幫我把大門叫來!”
打更的老頭一邊嘟囔著“造孽”一邊往前頭跑,李青卓推著車子,跟在后面。
出了書院,老頭跟著李青卓一起循著熬藥的味道,將車和人推到兩條街的藥鋪。
這個藥鋪比文正書院開的還早幾年,醫術和名聲一樣好,就算是他們書院的那些目中無人的世家子弟,也會光顧這里。
這個時辰的藥鋪雖然沒開門,但是學徒和伙計已經在后頭做事了,沒費什么力氣,打更的老頭就敲出了人。
有人上門求醫,看上去還很緊急,藥童跑著去找師傅,李青卓和打更的老頭把男人抬起來。
三人剛一進門,點燈的伙計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這、這股大糞的臭味喲。
藥鋪的師傅剛從床上被叫醒,衣服都沒系好,喘著氣給男人相看病癥。
把人送到這里,應是沒什么大礙了,李青卓還有事情要做,道:“他身上有診金,你們自取了用。”
他這般說,是相信這個鋪子絕不會貪圖男人金子,而且天子腳下,權貴世家重重,走路不小心踩到的人,背后都可能牽扯出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只要是想好好活著的人,都不會因為小便宜而招惹麻煩。
藥鋪的師傅已經號完脈,道:“你給他喂了藥?”
李青卓點頭應了一聲,說出了藥名,師傅驚訝的點頭,道:“用的不錯,小友是懂得醫術?”
“略知皮毛。”李青卓道,京城能人輩出,他一個小學徒差的太多了,如果不是救人心切,而這藥又是邊城那邊送過來的,他不會貿然喂藥。
不等他再說甚么,李青卓抱拳告辭,出了藥鋪門,他撒腿往回跑了起來。
一口氣跑到學院后頭的小巷子里,李青卓站在一個小門外,敲了敲木門。
他只敲了一下,里面就有了動靜,李青卓便放下手,站在外頭等。
很快,屋里油燈亮了,一個穿戴整齊的婦人走了出來,問誰呀,李青卓應了自己的名字。
婦人三步并做二步走過來,開門道:“青卓,嫂子都說了,以后再也不偷偷的走,你安心的在學院讀書,早上可別辛苦的跑出來。”
李青卓并沒有進門,道:“嫂子,蔣大哥他們相信我,才會將我在京城的住所告訴家里頭,你們投奔過來,也是信任我,我不能辜負你們的這份信托。”
方氏也就是蔣立平的媳婦,嘆氣道:“之前是嫂子想的簡單,不聽你們的話,一門心思要去邊城,自己差點喪命不說,還險些害了冬夢姑娘……”
看她好端端的站在這里,李青卓放心一半,道:“誰也不想遭到那事,嫂子能想開便好,冬夢姑娘如何了?”
方氏剛要開口,里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略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來,“多謝李二哥掛心,這幾日已經好多了。”
李青卓點頭,“那便好,晚上下學,我再去請大夫過來看診。”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些銀子,遞給方氏,道:“嫂子,天冷了,你別去給人家洗衣服,我這里有銀子。”
“不用,不用,你上回給我的那些,還沒花呢。”方氏推開不要,急道:“嫂子給你發誓,以后再不亂跑,不拖累你,你就放心,邊城那邊來信前,我們幾個絕對不離開這里一里地之外。”
她們得出去買菜,不出門很難。
秦冬夢也走了出來,她的面上還有些白,但比剛回來時好多了,此時她的眼中都是關切,“李二哥,我沒甚事了,別再尋大夫,倒是你身上的傷,咋樣了?”
“小傷,早就痊愈了。”李青卓嘴上說著,卻沒有把左邊的胳膊抬起來,剛才扶那個大塊頭,好像牽動了傷口,有點疼。
方氏依舊不肯收銀子,李青卓道:“嫂子,你且拿著用,等到邊城,你讓蔣大哥幫我弄幾張軟皮子,我師傅年輕時身體損傷的厲害,天一冷身上就寒。”
別說江淙在,李家人去邊城的更多,哪能打不到野物……
方氏咋不知道他這是托辭,還是把銀子收下了,她早就看出來,這孩子看上去好說話,卻執拗,自己不收,他定會尋別的法子。
已經給李青卓添了太多麻煩,方氏不想讓他再勞心。
蔣家的倆小子站在一邊不說話,李青卓叮囑一番,天邊有些發白,他該回書院了。
方氏一拍腦門,拉著他進屋,“飯好了,吃完再走。”
李青卓這次沒有推脫,進到屋子里,就看到地上擺了好幾個木盆,盆里都是泡著的衣服。
方氏她們幾個人到京城后盤纏本來就不多,后來偷跑出去,遭到流匪,別說銀子,命差點都丟了,跟著李青卓回來后,心里愧疚,又不想多花他的錢,便接了一些洗衣服的粗活。
洗衣服這事,李青卓到底也沒有多說,吃完飯便走了。
知道他早課的時辰,方氏也沒留,讀書可是頂要緊的事情,不能耽誤。
李青卓離開后,屋里的幾個人才坐下吃飯,秦冬夢想事情,吃的就慢了些,方氏看她,“咋,身子不舒服了,可不要忍著,咱這離藥鋪近……”
“沒有,嫂子。”秦冬夢趕緊道:“李二哥今日來比之前晚了,我看他身上有些臟,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方氏愣了一下,說了半天話,她都沒瞅見,想了想,道:“他今天傍晚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再問問。”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又晚了
還有一更或者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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