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文他們一行人披著雪走回來。
營地的士兵們都露出了見鬼的神情, 還以為他們被困死在雪中,沒想到竟然一個沒少的回來了!!
爬犁上全是雪,蔣立平說是砍的木頭, 明年準備蓋房子, 士兵們沒有多問, 告訴他們周大人的侍衛交代過, 讓他們回去后早點去復命。
他們還沒走到馬廄,在家等著的那些人跑出來, 俱是一臉的驚魂未定,“頭兒, 可算是見到你們了。下雪后我們就覺得不妙, 出去尋了幾次,轉眼差點找不到回來的路, 怕有去無回,沒敢走太遠, 還好你們平安回來了!”
“回去說。”蔣立平一臉疲色。
眾人立刻讓路。
進了小屋, 許多人立刻癱倒在地, 喘息不定,有人嚷著餓,卻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一看這架勢, 沒跟著出去的就知道這一趟挺兇險,立刻去煮粥。
李青卓累的背都直不起來了,靠著大哥的腿起身,察看他們有沒有凍傷。
宛如一條凍僵的魚, 李青文躺在那,只有眼珠是動的,雪厚沒膝蓋, 走起來太累人!
有人看到了爬犁上的東西,驚喜道:“還以為這趟白跑了,竟然還帶了這么多東西回來!”
“嗓門小點,你是想把魯剛給招來?”蔣立平皺眉道。
那些人一愣,旋即明白過來,他們現在有罪在身,再好的東西保不住也沒用。
雖然沒有緩過勁,但大家都不敢在地上呆太久,爬起來活動手腳。累不怕,萬一手腳不暢,弄出點毛病,那才是麻煩。
江淙去外面打了套拳,回來按著李青文揉搓了一頓,然后大家伙西里呼嚕的把稀飯倒進嘴里。
吃完飯,李青文卷著被子就睡過去了。他睡熟后不久,江淙和蔣立平換衣服去見周豐年。
李青卓堅持著沒有躺下,把采回來的各種靈芝收拾一通,這些藥材得妥善的處理才好。回來時候很辛苦,大家伙都沒說把這些東西丟下,硬是拉回來,可不能糟蹋了。
李青瑞跟人小聲說著話,聽到魯剛被救,不由得皺眉,這人可真是命大,被傷的那么重竟然還能活下來。
“特意派人去跑到安陽關,找大夫救治的,聽說那大夫從前是個御醫,被流放了好多年,一手醫術沒撂下……”
“魯剛哪是命大,分明是官大,尋常人為了救命能跑八百里去請大夫來?!”有人嗤之以鼻。
剛回來就聽到這么個不好的消息,李茂群不由得嘆氣。
老邢頭安慰道:“也別這么喪氣,也許他熬不過這個冬天呢。”
大家連連點頭,心里都期盼著他早點死。
提到安陽關,李青瑞多問了幾嘴,這才知道,那里也算是邊城的一部分。
所謂的邊城并不是城的名字,而是攏北城以北所有城鎮的總稱,至今為止,主要有三處地方——安陽關、臨肅和以及他們腳下的這片地。
安陽關是前朝的流放之地,在攏北城西北一千里左右,那里流犯眾多,曾經發生過流犯被逼而反抗的事情,后來被鎮壓。
為防流犯聚眾難以管束,后來流放之地又遷至臨肅,臨肅在龍北城東北八九百里之外,聽說靠近海邊。
從前大梁國力不足,疆域遠遠沒有現在這么大,隆北城百年前是最北的要塞。北方地域遼闊,被各方勢力割據,據說有個從森林走出來的烏松部落十分強大,曾經聲勢巨大的統治了整個北方,向四面八方開疆擴土,大梁吃了許多年的苦頭,后來不知道怎么的,那個部落突然消失。
沒了巨強鎮壓,各方勢力開始亂戰,打著打著,北方式微,一直挨打但是沒有傷筋動骨的大梁就顯得強大起來。
幾年前,朝廷派出多支隊伍到這片從來沒有踏足過的疆土查探,雖然氣候惡劣,可任何人都無法割舍這么遼闊的土地,故這里就如此這般成了便成了大梁的邊屬之地。
先前到來的士兵們受到過北邊和東邊的攻擊,如果沒有人占有,這里很開又會出現別的勢力,可是在這里大量駐兵十分不利。
一來此地離大梁太遠,糧草供應極其困難,路上的損耗巨大。二來這里一年只有四五個月不冷,僅有少數幾種生長快的莊稼能收,就算是屯田代價也太大。
苦寒之地,千里無人煙,簡直是天然的牢獄,計算過種種得失后,這里就成了流放的最佳之地。
可以不用計較流犯的死活,讓他們種地來供應糧草,飼養馬匹,流犯跟著士兵打仗還不用發餉銀。既能懲治流犯,又能大大減少朝廷開支,簡直是一舉兩得。
今年朝廷派了士兵來到這里,伐木蓋房,駐扎此地,管制流犯也一同抵御外族的侵占。
江淙他們并非是第一批遣送邊城的流犯,之前有過兩撥,加起來約莫幾十人,他們春天趕路,天氣還好,但到了地方之后就只剩下了二十多個。
心里的絕望,對未來的恐懼以及遙遠路途的艱辛,還有四處橫行的野獸,不是所有人都能抗的住的。
外頭的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李青瑞和其他人出去鏟雪。雪把門擋住,被里面的熱氣熏成水,再凍成冰,門要是被死死的凍上,那可就不容易推開了。
小屋外頭的雪,天天鏟,堆起來有一人多高,馬廄和牛棚那邊積雪更厚,也要及時清除,這些辛苦的事情是流犯們必須要做的。
感覺到臉上有些瘙癢,李青文搖頭晃腦躲著,慢慢醒過來,睜眼就看到齊敏拿著一片菜葉子在他的臉上劃來劃去。
“起來吃飯了,再睡東西就被他們吃光了。”齊敏笑嘻嘻的把菜葉子塞進嘴里,招呼道。
李青文不緊不慢的伸了個懶腰,“不會,江大哥肯定會給我留。
齊敏笑道:“江淙不在,你咋辦。”
“去哪兒了?”李青文爬起來,看著外頭天色不明,一時也辨認不出是白天還是傍晚。
“和頭兒去周大人那里了,還沒回來。”齊敏回道。
這個周豐年對他們沒有惡意,去那么久,大家也沒那么擔心。
他們這趟出去沒打回獵物,口糧吃緊,剛吃完飯,老孫他們就去打了魚回來。
再好吃的東西,頓頓吃也膩的慌,更何況他們從前就不缺魚吃,只能變著花弄著吃。
這不,有人就把新鮮的魚肉搗成肉泥,捏了好幾盆魚肉丸子,都已經煮了幾鍋吃光了。
看著火的李茂群給李青文端了一碗魚肉丸子過來,好家伙,真是實在,沒有湯水,全是一個個的白色丸子。
李青文也是真餓了,不等涼下來就夾了一個放在嘴里,然后便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
最后,出于對糧食的尊重,他還是把丸子吞進了肚子。
魚肉是好魚肉,只是沒有去腥的肉煮熟了就吃,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也不是這些人不懂去味,而是手里啥料都沒用,之前還有酒能腌一下,現在酒也沒有,鹽也沒剩下太多,這樣做出來的東西能好吃才怪。
李青文先心疼自己的嘴巴,后來心疼這些魚肉,都被吃了,還要被嫌棄,太委屈。
連喝了好幾口水,李青文道:“下回來得多弄點味料種子,要不白瞎這些好東西。”
馬永江驚詫的看著他,“你回去以后還要再來?”
這鬼地方,如果不是被朝廷押送過來,給他多少錢,他都不愿意來!
李青文也盯著他看,“咋,你們明年就能回去了?”
江淙只要呆在這里一天,李青文覺得自己都會一直惦記,而且要賺那么多銀子,回村子種地和做糖是永遠攢不下的,在這片充滿了神秘未知的土地才會有機會。
想到往返路途之遙遠,李青文渾身一抖。
思及沒有盡頭的流放,馬永江也像是霜打的白菜,倆人坐在那里,像是鋸了嘴巴的葫蘆。
江淙回來時,便看到李青文蔫蔫的靠在那里。
聞到倆人身上的酒味,大家有些羨慕,這樣的天氣,喝點小酒最好不過。
蔣立平喝的多一些,大剌剌的坐在炕上,將之前留在家里的那些人喊過來,把前陣子的訓話又說了一通。
大概就是問他們想不要好好活下去,如果想,從今往后就得像從前一樣,不能放任自己云云。
他們在這里地位卑微,如果不能時刻警醒,緊緊抱成一團,那就只會落得任由人欺凌的境地。
之前屋子里都是靠著炭火取亮,這回拉了一些松明回來,屋里總算不用黑乎乎的。
江淙點了一根松明遞過來,李青文卻沒有立刻接過去,緊張道:“眼睛怎么了?”
“沒事,可能是風吹的。”江淙垂下眼皮,說道。
李青文皺眉,更靠近些,讓江淙睜眼,仔細看他眼中大塊的血紅色,不由得心驚肉跳:“不太像,被風吹應該不是這樣的……”
說著,他立刻喊二哥過來看。
李青卓端詳了半天,只說里面該是出血了,微量的血可能不會影響什么,江淙瞳孔外面一半都紅了,看上去有些駭人,他一時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他人也都說,路上的時候眼睛就不得勁,那時疲于奔命,沒顧得上。
難道是雪盲癥?
可其他人在外頭也呆了這么多天,只是有些見風落淚,并沒有這么嚴重。
更糟的是,李青文把雪盲癥的癥狀說出來,李青卓并沒有在醫書上看過,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治療。
這下李青文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見他這般,江淙思量片刻,還是開口道:“我這是家族傳下的毛病,眼睛用多了就會如此,休息幾日就好,你別擔憂。”
一聽是家族遺傳,李青文心都涼透,那就是沒法根治了,否則江淙也不會放任眼睛嚴重成這樣而不管。
瞅著李青文驚恐的模樣,江淙心里嘆氣,道:“你且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三五天后,這血氣就會消失。”
一聽這話,就知道從前沒少出現這狀況。
李青文并沒有安慰到,立刻將人拉到炕上,用手蓋著江淙的眼睛,擰著眉,“沒找人看過?”
“找了很多大夫,都沒用。”江淙任由他動作,沒有一點掙扎的說道。
“那、那你們家……”李青文想問放任這種病不管,最后會怎么樣,但一時又不敢說出口。
江淙閉目,舒展四肢,道:“我家人也不是都有這種毛病,隔幾代會出一兩個,我爹和我哥他們都沒有。”
說著,他抓著李青文的手心,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起了字。
【這應該也不算是病,很多時候,我比別人看的更遠更清楚,同樣的,也更累。】
將所有的字連在一起,在心里默默的讀了一遍,李青文一臉驚愕。
原來是這樣!
也就說,江淙射箭準,是因為眼睛?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江淙嘴角微微掀起,用氣音道:“光看的清楚不行,還得有準頭。”
他從小下了苦功夫練,所以才會有現在的身手。
感覺到他臉部的動著,李青文手往下摩挲,點著江淙的嘴角,沒好氣的道:“都這樣了,不知道你笑啥!”
知道了緣由,李青文也就明白他的眼睛為什么會變成這般,江淙這些日子辨認方向,用眼過度!
所以說,世上根本沒有什么完完全全的好事,給了你便利,也同樣會被別的缺陷所限制。
江淙悄聲同李青文說,這事不要告訴別人,他不想和別人不同。
除了家人以外,李青文是第一個知道這個事情的,江淙也沒有跟蔣立平說過,蔣立平只是猜測他有眼疾,擔心罷了。
李青文不是多嘴的人,本來就不會亂說,聽江淙囑咐,更是用心記住。
旁邊的人并不知道倆人嘰嘰咕咕說了啥,只聽李青文像是小大人一般,一句一句的教訓江淙,不由得莞爾一笑。
猛的得知這事,李青文還在尋思怎么樣緩解這種癥狀,江淙卻是閉目一動不動。
李茂群把揉紅的眼睛給李青文看,安慰道:“出太陽那幾日,走路被雪晃的眼睛疼,現在還刺痛著,多流出點眼淚就好些。”
李青文苦笑不止,李茂群這才是正兒八本的雪盲癥癥狀。
李青文不讓他揉眼,手不干凈,會加重感染,盡量別出去見光,多呆在屋里歇著。
李茂群自己不懂,但他是個聽勸的人,老實的照辦,果然很快眼睛的情況就緩解了。
幾天之后,江淙的眼睛中的血色也慢慢褪去,李青文還是把這茬放在了心里頭。
之前種的幾樣青菜都長出來了,一筐一筐碧綠碧綠的,十分可愛。
李青文讓江淙多看看這些綠色,怕有人把菜拔光,他還特意找老邢頭要了個壞掉的瓦罐,在里面專門種了幾顆菜,告訴這菜在枯萎前不能動。
他說的鄭重其事,大家也都點頭保證,這玩意又不是肉,沒人稀罕吃這個。
回來以后,李青卓是最忙的,抓緊時間處理各種藥材,把那塊碎裂的鹿茸拿出來炮制成片狀,小心的裝到袋子里。
去馬廄剪馬鬃做小刷子,一個個的把靈芝刷干凈,晾干,存起來……
這一趟出去打獵,前半程驚喜,后半程驚險,僥幸回來的人短時間內看著雪都發憷,一時沒人提打獵的事情。
江淙并不,眼睛好了以后還天天出去。
李青文并不贊同,怕雪地走多了,真得雪盲癥,到時候加重眼睛的負擔。
他特意去打聽了,營地不少士兵眼睛都出現了不適,江淙比別人還要特殊些,更要格外小心。
這回江淙沒有依他,同李青文講,他們以后可能要在這里生活許多年,早晚要適應,躲避不了。
他這話實在有道理,李青文無法反駁,就開始琢磨以對付雪盲癥的法子。
這里一年六七個月都被雪蓋著,確實避無可避,防備措施迫在眉睫。
前世的太陽鏡和護目鏡就不用想了,李青文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做的,就算知道,他也做不出來。
他仔細回想從前看過的書、電視、電影以及其他種種,特意搜尋關于寒冷地區,然后腦子里閃過“雪鏡”兩個字。
藏族人生活在雪域高原,環境比這里可惡劣的多,他們依靠一種叫做“雪鏡”的東西來保護眼睛,那東西好像是用牦牛的毛編制成的眼鏡……
李青文不知道雪鏡是怎么編出來的,但他清楚是什么樣子的,立刻便跟大哥和二哥說起這個來。
李青瑞和蔣立平拍著大腿叫好,從前見到的雪只有不厚的一層,很快就會化掉,那個時候沒注意到看雪還能看的眼睛疼。現在見識到了,也知道了厲害,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說完立刻便動手準備做,牦牛毛沒有,他們能把麻繩拆成麻線,還有雪兔毛和棉線!
同李青文那里打聽清楚,一群大男人捏著線開始擺弄。
李青文不懂針線,只是動嘴巴,他不經意的瞥到放在桌子上的樺樹皮,心里一動。
他拿了一塊樺樹皮割成長條,舉著長條樹皮在大哥眼睛上比劃了一陣,用指甲在皮上畫兩道白印,再放在桌子上,用刀在白印處割出兩個細縫。
李青文再把東西貼在大哥的眼睛上方,問能不能看清楚,李青瑞說右邊的孔有點小。
又用刀子修改一番,這次合適了。
在長條樹皮左右兩側扎個孔,各系一條線,弄好了扎在李青瑞的臉上。
大部分被擋在樹皮后,左右兩邊的眼睛只露出一條細縫。
被線繩弄的煩躁的眾人一看,立刻就叫道:“哎,這個好,這個好!”
割幾下比織東西可簡單多了。
李青文拿回來的樺樹皮立刻就成了搶手的寶貝!
只可惜現在外頭暗,沒法試效果如何,得等到出太陽之后。
江淙回來的晚,好再李青文偷偷的留下了一塊樹皮,要不然都沒有他的份了。
在樺樹林時,為了裝其他東西,也怕太重,樹皮當做墊子,只在爬犁上鋪一層。
手慢的就沒有,馬永江就是其中的一人,他看到李青文給江淙弄,不甘心的哇哇叫,“你這也太偏心了!”
李青文奇怪的看著他,“我要是不給我哥,給你,那才是偏心偏出八百里地!”
胡立川看熱鬧不嫌事大,在旁邊嘿嘿笑著,“他的意思是,在他心里,你排在江淙后面八百里!”
馬永江斜眼看他,“那你應該在幾千里以外的老家!”
胡立川伸手壓著馬永江的腦袋,“怎么說話呢,沒大沒小!”
馬永江絲毫不懼,冷冷的一笑,扯著嗓子喊:“頭兒,胡立川欺負我!”
不等蔣立平反應,胡立川立刻收手,笑道:“哥給你鬧著玩呢,你咋還當真了……”
見他倆互瞪彼此,李青文開始解釋用線繩編制雪鏡的好處,倆人撓頭,他們又不會,就算知道了又能咋樣。
老邢頭剛從熱炕中醒過來,聽他們說話,開口道:“南邊窩子那里有女人,這針線活還得找女人才行……”
一聽這話,大家反應各異,有茫然的,有興奮的,還有摩拳擦掌的。
有嘴巴快的問道:“這地方,哪里來的女人?”
老邢頭咳嗽一聲,道:“你們之前的流犯里,有幾個女人。”
接下來,不管有沒有得到樺樹皮的,好些個都去問那些流犯住在哪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像是蔣立平這種有家室的人,自然不湊這個熱鬧,看李家那四個人靜靜的坐在那里恍若未聞的樣子,“聽說是官宦之家的女眷,真真兒的大家閨秀呢,你們不跟著去瞅瞅。”
李青瑞笑了笑,“我一直在外頭跑,自己的媳婦和孩子還看不夠呢,哪里有空閑瞧別人。”
李茂群也搖頭,沒攢夠娶媳婦的錢,他不會隨便看別的女子。
李青卓一直端著醫書旁若無人的看,并沒有聽到這話。
李青文現在滿腦子都是咋樣賺錢,咋樣能讓江淙的眼睛好些,對別的提不起一點精神來。
江淙穩穩的坐在炕邊,正試著臉上的“雪鏡”,絲毫不為所動。
看著一群人哄哄的跑了,老邢頭喃喃道:“女人哪里比酒好……”
沒過多久,那些人又回來了,興奮的說剛才答應幫他編東西的女人聲音多么好聽,身段多么窈窕……
一堆男人在一起說女人,說著說著難免就會越來越下流,越來越露骨。
李青文有點不自在,默默的站起來,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加點柴禾。
江淙突然開口道:“我們清閑日子怕是不多了,周大人說很快就會出去巡防,過陣子得操練起來。”
這話一下就把氣氛給沖散了,剛才還說的熱火朝天的人登時開始唉聲嘆氣,又得出去,還要跟那些士兵一起!!
蔣立平看了江淙一眼,這差事不是得過一陣子才開始嗎,說了讓大家先好好的過個元旦,怎么現在突然說了?
他摸著下巴仔細琢磨了一下,難道是因為剛才說的話……
應該不至于吧,哪個男人不說點葷話?
嘶,江淙好像真沒說過,但從前大家伙說的時候,也沒見他制止啊。
這個雪鏡并不是什么復雜的東西,很快大家都有了。待日頭亮的時候,帶著出來試試,很多人說不太舒服。
戴這個確實是沒有之前那么刺眼,甚至盯著某一處的雪看一會兒也甚大事,就是冷不丁臉上帶這樣一個東西,不得勁,最重要的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縮小很多,十分不習慣。
李青文也帶著走動了片刻,同樣覺得不適。
這個沒辦法,一開始都這樣,只能長期帶著,盡量早點習慣。
畢竟比起這點不舒服,保護好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江淙的眼睛比別人更敏銳些,他帶上不久就察覺到這東西的好,尤其是盯準雪地中獵物的時候,視線更容易集中。
從那以后,只要出門,他就一直帶著李青文給他做的雪鏡。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臘月最后的幾天,雖然是階下囚,即將要到重要的日子,也得熱熱鬧鬧的過。
大梁的個地方風俗習慣差異很大,就從節日來說,并州過年是最重要的日子,但洪州那邊元旦才是新年,元旦就是并州那邊的大年初一。
所以,兩幫人湊到一起,重要的日子就變多了……
為此,大家再次出去打獵,當然不會走太遠,就在周圍幾十里左右。
這次打獵,雪鏡的好處大家都實實在在的體會到了,都對李青文豎起大拇指。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想出這么好的辦法,真是后生可畏。
李青文不免有些赧然,并不是他多聰明,只是比別人看的東西多罷了。
因為這里住下很多人,附近沒有大的野獸,只有些兔子、野雞之類的小野物,打獵沒有啥太大的危險。
即便處在這隔絕人世的冰天雪地之中,除了他們以外的人也在打年貨。
官兵們早幾天就出動,他們人多,氣勢足,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是跑了挺遠的。
還有其他的流人,從前不見他們出來,這兩天李青文在外頭看到過好幾次。有去河里弄魚的,也有想打獵的,只可惜他們看上去并不擅長做這些,一直沒有什么收獲。
就在李青文暗暗打量那些人的時候,他們其中的幾人找到蔣立平,說想要用東西跟他們換點魚和獵物。
蔣立平是個很爽快的漢子,即便對方能給的只有些干蘑菇和果子,也愿意捕魚同他們交換。
那些人說了不少感謝的話,文縐縐的,有些李青文都聽不太懂。
等他們走了以后,蔣立平長出了一口氣,粗聲道:“跟他們這些讀書人說話太難受,簡單直白點多好,非要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腦瓜疼!”
抱怨完,他就帶人去捕魚了。
江淙領著打獵的人回來,兩個爬犁都裝滿了,先去見周豐年,留下一些,剩下的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拉回來,也沒有人攔著。
爬犁上全是野雞和兔子,多是真多,就是收拾起來有一點點麻煩。
老邢頭兩手拎著收拾干凈的雞和兔子,偷偷跑去同伙房的人換了些白米、醬和鹽。
那些人看他臉都炸了一圈,哼哼道:“聽說你和那些流犯吃住在一起,看來日子不錯啊,渾身都是葷油味。”
老邢頭常偷著和他們換酒,不在意的道:“你們要是想,也來一起湊個熱鬧,不過可不能空著手,最好帶點酒和菜啥的。”
“我呸!你個老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趕緊滾,被發現我們也得被罵!”
“等等。”伙房的頭兒叫住他,道:“兔子皮都去哪兒了,那可是好東西!我們幾個天天起早貪黑的在這里忙乎,腳都凍壞了,想做幾雙兔皮靴子,你要是拿來,我給再裝三十斤鹽。”
他們伙房的大概能估摸出糧草的情況,庫里的鹽多,用鹽這塊管的松,他們揩點油水,不太容易被發現。
同住在這里,普通士兵的日子未必比流犯強多少,好東西上頭還不夠分呢,他們一點撈不著,只能做些發現之后不會被重罰的小勾當。
老邢頭知道蔣立平他們缺鹽,答應下來,說定后,搖頭晃腦的走了。
伙房里的人趕緊把雞和兔子重新收拾,一邊咧著嘴,一邊嫌棄雞毛沒褪干凈!
他們這些人雖然守著鍋灶,能比別人多嘗一口兩口,誰也不敢明目張膽,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現在,幾十斤肉,他們能敞開肚皮吃到撐!
并州那邊臘月的習俗很多,別的不說,掃房和清理灶灰必不可少。好不容易有個大晴天,特意停下灶里的火,李青瑞和李青卓掏灰,李青文和李茂群去打水洗衣服。
李青文從前穿的都是棉布,洗起來很容易,這粗麻布衣服不一樣,浸水之后硬邦邦的,倆手都有點洗不動。力道大了,水濺的到處都是,弄濕了身上,那才叫一個難受。
李茂群也是個粗糙的漢子,恨不得一件衣服穿到稀碎,他十分敷衍的把衣服在水里揉搓一遍,差不多就撈出來開始擰。
李青文看他洗衣服仿佛是在涮毛肚,稍微放多一會兒好像就老了。
他正不得章法的折騰,江淙回來了,接過他手里的衣服,李青文終于得到了解脫。
忙碌了幾天,過年這天大家伙都沒出去,盤坐在炕上說話,將往事訴諸于口,心里頭積攢的那些思念之情才能得到紓解。
李青文一邊聽,一邊分心想著家里的事情。
算算日子,他們離開村子已經好幾個月了,時間過的可真是快。不知道家里這個時候在干什么……
他們哥幾個把家里錢都拿走了,爹娘他們應該會多做點糖賣錢吧,要不這個年都沒法過了。
李青文悄悄的把這個擔憂跟大哥和二哥說了,倆人都笑了,讓他放寬心,今年家里比往年好的多,肯定能過個好年。
說歸說,一轉臉,李青瑞就問道:“仔兒,咱們走時,你還記得家里還有多少高粱糖稀不,那玩意還能賣多少錢?”
李青卓也問,“邱大哥說沒說下次啥時候來拿糖?”
李青文:“……”合著都是在強作鎮定啊
離開前,李青文在家里的日子多些,仔細算了一下,家里的糧食應該足夠多,過年前這幾個月賣幾次糖,手頭應該有些錢。
聽有人喊說差不多該做飯,李青文立刻下炕道:“我來,我來!”
不是李青文自大,這一群人里頭,除了他,沒一個做飯好吃的。為了過節準備那么多東西,可得好好拾掇出一頓來。
他一去灶臺,江淙也很快就過來了,反正就隔著一道火墻,做飯也不耽誤自己說話和聽人說話。
為了過冬,兔子和雞吃的都挺肥,李青文挽起袖子,挑了最肥的幾只野雞,把肚子里面的油脂掏出來,放在鍋里開始煉。
他們的菜刀不怎么行,李青文剁不動肉,就讓江淙把兔子和雞該切的切,該剁的剁,然后用鹽給腌上。
老邢頭換回來不少鹽,李青文放的時候一點都沒心疼。
淘米水倒進裝魚肉的盆子里,換來的干蘑菇泡發……李青文一刻不停的在灶間忙乎起來。
準備的差不多了,有人過來幫忙,李青文把米給他,端去老邢頭的屋子去煮。
李青瑞和李青卓去旁邊屋子架著火,鍋里的魚肉塊已經放好了,直接燒就成。
瞅著時辰差不多了,江淙開始燒火,煉好的雞油燒好后,李青文把雞塊放進去開始炸,他們人多,得炸好幾盆……
炸雞塊的味道很香,屋里頭說話的聲音明顯小了幾分,他們鮮少吃油炸的東西,這味道有點陌生,但真的很誘人。
炸完雞塊炸兔子肉,剛出鍋就有人過來抓一塊嘗,炸的焦黃酥脆,又咸又香,骨頭都帶著一股焦香,細小的骨頭不用吐出來,咬碎了直接咽下去。
江淙燒火手不干凈,李青文掰了兩塊肉放到他嘴里。
江淙點頭道:“好吃。”
做飯的人最愛聽這話,李青文心滿意足的把蘑菇分幾份,一份和雞一起燉,一份做蘑菇炒肉,一份做成蘑菇肉醬。
最后,就著油鍋又炒了一盆小白菜。
香味飄出去好遠,旁邊兩個和老邢頭關系好的也過來了。
菜非常簡單,但是架不住人多飯量大,虧得有人幫忙,要不可得受累。
這濃重的煙火氣,登時就有了過節的氣氛,飯菜上桌,大家高興的端起碗,以水代酒,使勁的碰了一頓。
蔣立平做為頭兒,喝完一碗水,忍不住道:“希望以后每年我們都能在一起過……”
“那是自然!”大家響亮的應著,也把碗里水給干了。
在說說笑笑中,李青文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便過去了。
第二天便是洪州的元旦節日,有人早就眼饞那榛子和松子,問要不要炒了嘗嘗。
洪州也有松子,不過遠沒有這里的個頭大,一看紅色的殼就知道味道錯不了。
李青文留了小半袋,準備把這些當做種子,種在附近這一片,這樣以后想吃就不用跑那么遠了。
聽到他的話,大家樂不可支,這玩意得十幾年二十幾年耳才能結果,等著這口,可太難了。
提到種子,李青文趕緊把從松鼠洞里掏出來的那些拿出來看,把不認識的單獨放在一起,打算以后種下去試試,看最后能長出什么來。
這樣一打算,他竟然現在就滿心期待起來。
沒人炒過這松子,最后還是李青文上手,先用一小盆試,一邊炒一邊從鍋里拿出來砸,嘗嘗里面的仁到底熟不熟。
虧得陶鍋熱的慢,要不第一次就得糊。
試了好幾鍋,終于摸到了門道,接下來就快很多。
李青文從前吃的都是開口的,卻不懂怎么炒成那般,就在他琢磨的時候,有人把松子放在嘴里嗑開了,這下大家吃起來就省事。
看他們牙口這么好,李青文也就不費勁想了。
熟松子的香味,不同于糧食的香,也跟肉香不一樣,是一種獨特的香醇味道,反正這里有一個人算一個,沒人不喜歡。
吃著,吃著,突然有人幽幽的開口道:“這的松子被發現,以后不會成為貢品吧……”
這一聲,讓大家磕松子的動作齊齊一頓,然后更快的吃起來。
年和元旦都過去,蔣立平他們每日便不再窩在房中,一眾人跑到幾里之外開始操練。李青文跟著去瞧過熱鬧,江淙專心做事,不能分神,他覺得沒甚意思,后來就不去了。
他們的爬犁和雪鏡很快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有人上報,周豐年喊蔣立平和江淙過去,問清楚之后,贊不絕口,興致勃勃的讓營中的人也依樣做出來。
這兩樣東西都很實用,尤其是雪鏡,現在營中很多官兵眼睛出了問題,雪鏡的出現,真的是解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有功之人必須獎賞,周豐年問他們想要什么,蔣立平沒說話,看向江淙,他覺得江淙一定有想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小可愛們去我的專欄看一下,有喜歡的可以收藏,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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