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坊里, 老板娘正倚在門口柱子上,踮著腳遙遙看什么。
姜弦捏著裙角,順著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臨塵中央的鐘鼓樓下, 高高豎起萬花燈。
那燈約莫有四五人高, 各式各樣的燈籠掛在上面, 最頂處的中心,是用油紙折成各種形狀、組合堆疊而成的牡丹。
此時, 牡丹正慢慢開放。
牡丹下,人山人海,都仰著脖子看今年的彩頭。
姜弦拍了拍發愣的老板娘:“這姐姐想看為什么不到前邊去看?”
那老板娘扭著自己如風扶柳的腰肢,揮了揮手里的帕子:“看什么呀~小本生意,我看外邊去了, 要是遇到你這樣挑日子買衣服的妹妹, 我不就少賺一錠銀子。”
姜弦被老板娘的直爽逗笑了,她面上盈盈漾出個弧度, 稱了句是。
之后便隨便拿了一件衣裳到里室去換。
那老板娘待在外頭,看著留下的一錠銀子,拿的卻是最為簡單的衣服, 便開口提醒:“夫人要是見自己的夫君,大可多挑挑。”
姜弦解扣子的手微微一停,她的聲音自隔間穩穩傳了出來,如若靜流,分為舒服:“我不是為了等夫君!
“哦。”老板娘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臨塵不過乞巧節的女人,大多是夫君上了戰場!
她嘆了口氣:“我的就是!
姜弦停了一下,輕聲道:“難為夫人了!
“難為什么。”老板娘燦然一笑:“我一個女人,照樣把這制衣坊開的好好的,他要是不能活著回來, 那才叫沒本事、配不上我!
姜弦心神微動。
這位老板娘雖是這樣說,但話語里隱隱含著的愛意卻是那般明顯。
比翼雙飛、鶼鰈情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抵他們想要的就是這么簡單。
權利之爭、天下之爭,不會不流血。就連陳淮這樣顯赫的人也裹挾其中,這樣平凡的家庭又如何自處。
安王、前朝……
姜弦閉了閉眼,換好衣服走了出去。
鐘鼓樓下,花鼓傳聲。
咚、咚、咚!
牡丹花瓣翻卷,次第打開,漸漸露出里面的花蕊。
花樓之下,幾十盞燈明明滅滅,待牡丹花蕊徹底露出的時候,所有的燈一起熄滅。
在暗色里,眾人這才看清楚,牡丹花心牽連著所有燈的燈底。
這時,花蕊突然大亮,細小的火舌攀著相連的火線,曲折蜿蜒地爬進底座。
下一刻,幾十盞燈籠被打開,幾十束煙花齊齊升空,照夜如白晝。
夜幕煥彩,星辰失色。
人俯仰天地,似乎可以短暫忘記與臨塵不過百里外,此刻刀兵相見。劍戟擦出的火花足以灼傷人的皮膚,血肉橫飛,不知倒下的誰家兒郎。
“統領,要動手嗎?”
姬玉驍的手慢慢移到了短劍之上,抽刀出了一指。
盛世的煙火源源不斷炸開,人群中卻遲遲不見小殿下。
他目光一瞥,盯住了姜暖暖。
此刻,暖暖正鼓著腮幫子,像是個小金魚一樣喔喔喔叫著,兩只小手揮來揮去,何曉棠使了好大力氣才摁住。
姬玉驍忽的輕哼一聲,屬下看過去,他的笑意倏然而逝。
姬玉驍沉下眼瞼,手一揮,就有一個暗衛遞給他一只弩箭。
“小殿下不在,先帶走暖暖!奔в耱數溃骸安灰獋脚膊灰獋盁o辜!
屬下一愣,正好奇怎樣避開宣平郡王府的暗衛,此刻,煙花燃盡,花樓暗淡。
只一瞬間,姬玉驍連發五支短箭,不過一眨眼,花樓之間相互連接的繩索全部斷裂。
木楔迸出、橫欄折斷,整個花樓斜斜坍塌下來,圍在花樓下的人一瞬間如同驚弓之鳥,尖叫聲此起彼伏、似欲穿破云霄。
宣平郡王府的侍衛反應極快,一兩人在巡防甲衛未來之前,迅速疏散花樓下的人,而其余的,則是拼命往姜暖暖和何曉棠身邊趕。
只是,比他們更快的是姬玉驍。
他的短刀如同鬼魅的手,割過唯一一個趕在姜暖暖身邊的侍衛的脖子。
霎時,鮮血溫熱、噴灑出來。
在姜暖暖哭喊著回頭的一剎那,何曉棠擦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哆嗦地捂住姜暖暖的眼睛。
姬玉驍殺人的手一頓,點在何曉棠的后頸。
他漠然地瞥了跌在地上的何曉棠,從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城中禁嚴比想象中來的快,城內的侍衛也訓練有素,查起來不放過蛛絲馬跡。
打斗聲時而近時而遠,一刻鐘前人滿為患的街道,現在就只有零星的身影。
姬玉驍抱著哭鬧的姜暖暖急急停在了暗道口:“先不要尋小殿下了,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埋伏下來!
“統領,那之后呢?”
姬玉驍看了一眼天色,沉吟一息,淡淡勾出個笑:“無論何時,非我號令,就安安穩穩埋伏下來,不要多想做什么!
“記住,非我命令,你們就是楚之百姓!
說罷,姬玉驍便消失在夜色里。
一個時辰后,與花樓連通的所有通道全部清查完畢,并沒有發現姜暖暖。
姜弦聽著宣平郡王府的統領向她說著結果,忽的腳下發麻,跪坐在青石板上。
她眼睛漸漸濕潤,雙手緊緊抱著頭,又滑過面頰,將流出的淚全部揩拭干凈。
姜弦想說什么,可一張口就是哽咽。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懷里再次取出姬玉驍落下的信。
信箋在燈籠下泛著黃,在姜弦的手上微微抖動——
怎么辦?
她該怎么辦?
安王要見陳淮。
姜弦痛苦不堪,她的一口氣堵在了心口上,不上不下,像是要要了她的命。
暖暖,是她的命,她絕對不能不管暖暖。
可是眼下,陳淮決不能去見安王。
且不說兩軍如今交戰,這事無疑動搖軍心,更何況西南邊陲,可是大楚必定要踏平的地方、是他身為定邊軍統帥必須做的事情。
姜弦沉默了。
象郡太守也跟著沉默了。
他面色痛苦,甚至比姜弦還要難過。
宣平郡王率軍作戰,他在后方,把宣平府陳氏一脈唯一的孩子斷送在了前朝。
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自己被綁了去、被大卸八塊也是可以。
他躊躇一下:“王妃娘娘,現在必須立馬告訴王爺!
姜弦抬眸,所有象郡的官員,似乎齊齊下了相同的決定。
看著他們悲壯的表情,姜弦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
她和他們的擔心,根本不一樣。
安王,一直針對的是陳淮。
暖暖一定平安無恙。
因為安王要拿著暖暖逼她跟著他完成所謂復國大業。
“王爺會有辦法的。”
象郡的郡守在一旁焦急的叨念著,仿佛暖暖就是當年的陳淮,在淮水河畔降生,安定了三十萬大軍的心,使他們如若天助、所向披靡。
可姜弦一想到這個,反而心里荒涼,暖暖如若見不到她,該是多害怕、多無助。
她自始至終,就沒想過暖暖會卷進來。
“王妃娘娘,現下關閉臨塵,準進不準出,是我們能做的第一點!
“第二點,連夜跨大范圍搜查,爭取明早找到小貴人!
“只是,這兩點如若不行,我們就只能聽從王爺的建議了。”
“我們沒得選,小貴人也是他的女兒!
姜暖暖是陳淮的女兒。
眾多人的苦口婆心里,姜弦驀然被這一句擊中。
她倏地站了起來。
她要去找陳淮,她要同陳淮一起把暖暖換出來。
暖暖決然不能摻進前朝后世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let me see see 是誰在熬夜?
哦,原來是隔壁家的小柚子。
晚安好夢,各位我托馬斯旋轉三周半轉體凌空劈叉一字馬下腰后、扭了腰也要給一個飛吻的無敵絕世可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