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胳膊突然一沉，吊上了個軟軟的小人兒。
何雪衍下意識揮手想甩開她，可是冰寒入骨的目光觸碰到南燭那一雙烏溜溜、大膽又明亮的水瞳，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一撓。
不疼。
卻酥麻得讓他心口都化開了。
秀麗的眉尖倏然一擰，何雪衍覺得好奇怪。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南燭，也知道南燭生得的確美艷無雙。可從未有一次，他會看著南燭的眼睛，心間便是一蕩。
她的眼神熟悉到令人心底通透而明亮，讓他一時間竟忘記摔開這個纏人的牛皮糖。
……
“太書大人，我是人啊，不是球啊，滾不動啊，要不你教教我應該怎么滾……天那么熱，火氣這么大不好啊，我請你吃冰糕好不好？”
眼中撲閃著狡黠的光彩，南燭笑瞇瞇地纏著何雪衍。
心酸啊。
這就是她哥啊！
要擱另一個人這么兇她，她絕對有一萬種辦法整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這人是何雪衍……
親哥！
小姑娘一邊像樹袋熊似的掛在何雪衍的身上，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聲。
別誤會。
她何雪沛可沒什么兄弟愛、手足情。
之所以，厚著臉皮，顏面盡失地纏著她哥，沒別的原因！他哥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無賴人渣狡詐腹黑男。
而且……
還超護短。
做他妹妹的時候，何雪沛就深刻感悟到有這么個哥哥，是何等的小人得志，哦不，是占盡便宜。
可問題是……
當他的敵人也很可怕啊！
不知道這殼兒的原主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跑去得罪她哥何雪衍！說出“何雪衍是禍國奸佞”這種話。
講真，這話私下多得是人說，可從沒一個人敢在何雪衍的面前說出來。
這殼兒的原主腦子進水，被人一挑唆，真當自己正氣凜然鐵血丹心，居然就這么鏗鏘有力當面罵了。
當時，何雪衍并未和南燭計較。
對！
都留待后面慢慢玩死丫的。
南燭為什么會被氣死？
不就是心儀的表哥就和容貌身段遠不如她的茉草搞到一起了。
南燭平常身邊得力的丫鬟呢？
都特么被姨娘騙走了。
聽說前陣兒，這傻姑娘莫名其妙地得罪了司徒老夫人，被罰抄了一百遍佛經。
再有就是，南燭近幾日莫名其妙的手腳發軟，心臟驟跳不止……
這些！
都是發生在司徒南燭當面罵過何雪衍之后。
若說何雪衍沒有在背后推波助瀾、攪和一灘渾水、把手伸到了司徒府上來整治這個得罪過自己的倒霉蟲，何雪沛絕不相信！
哎。
明明說好了，換一副皮囊，第一個要到哥哥面前去耀武揚威。現在，變成了換了一副皮囊，第一個要跑來做牛皮糖改善關系，讓她哥別往死里去整她……
……
就在小姑娘絞盡腦汁，想著怎么刷親密度，讓她哥不再仇視自己的時候。
身后，有什么東西因主人太過錯愕，落地的響動。
回頭。
一個錦衣華服，頭戴碧玉冠束的年輕男子瞠目結舌地看著兩人，結結巴巴地說。
“雪衍兄，原來，你……”
折扇掉在地上，沾了泥土，他也不去撿，就這么傻乎乎地看著吊在何雪衍身上的“小孩兒”，又看看何雪衍，滿臉震驚。
“肖兄？”凝眉，何雪衍沒料到這個紈绔子弟居然敢來錦衣堂。
在經過短暫的震驚后，來人很快反應過來。
“嬌嬌一段雪，風月也無邊。我就說！錦王爺請你去漱茗樓去喝花酒，雪衍兄總是推三阻四。映秋公主那樣的美人，雪衍兄從來也不正眼相看。原來雪衍兄這般好風流，喜歡的是這種身量不足的孩子！”
“肖兄莫要胡言。”
“雪衍兄這是在害羞嗎？哈……這有什么好辯駁的。京都紈绔誰沒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癖好……只是，小弟真沒想過，連在錦衣堂審訊，你都要帶著這孩子。能讓雪衍兄這般神魂顛倒，這孩子必然生得必然極美吧……”
好奇地看著纏著何雪衍的南燭，來人心里就像是萬蟻噬心，火熱地幾乎要把斗篷燒出個窟窿，睹一睹南燭真容。
南燭漂亮的眉頭都打額成了死結子。
肖天煬？
他怎么在這兒？
清透的水瞳危險地瞇起，南燭心頭驟然冒出一股極不好的預感：都這么多年了，她哥該不會還和肖天煬有來往吧。
靜悄悄地吊在何雪衍的胳膊上，南燭不高興地抿著嘴唇，一張小臉整個埋在了何雪衍的胳膊里。把自己想象成隱形人。
不吭聲。不冒頭。
何雪衍只覺得胳膊一濕，小女孩倔強溫熱的呼吸全部撲在自己的手臂上，癢癢的，頗為撓人。低頭，就見著南燭整個人都縮在了石青色的斗篷中，緊緊抓著自己的胳膊……
“司徒南燭，你聽他這般猜測你我之間的關系，不速速離去，反而貼了上來，你這是做什么？”
肖天煬不知道南燭的身份，可何雪衍卻分外明白。
她一個未出嫁的黃花閨女，在昭明苑這么多雙眼皮子底下，就這么明目張膽地粘著自己……
她不要名聲了嗎？
“借我躲躲，我不想見那個人，看著就犯惡心。”嘟囔了幾聲，小姑娘不退反進，反而索性把臉埋得更深了。
“你……”
“古有阮籍青眼對名士，白眼向俗子。女孩子翻白眼太不端淑，所以你的胳膊借我用用，我不要見這俗人。”
稚聲稚氣地嘟囔著，南燭的聲音很小，恰好是何雪衍能聽見的聲量。
她認認真真地抱著何雪衍的胳膊，根本對男女之限毫無防備，倒像真個只是厭惡肖天煬。
饒是鐵石心腸，被這么半大的女娃娃抱著，都會心軟。
何雪衍也不例外。
驟然驚覺自己不合時宜的感情，少年男子漂亮的眉頭陡然一擰。
“下去。”他沖著南燭，低喝。
“不要。”
“你在挑戰我的耐性？”危險地瞇著眼眸，何雪衍渾身透著說不出的威懾力。
懷中那小人兒悉悉索索，猶豫了一會兒。
居然改了個方向，用力地抱住了他的細腰：“你把這人打發走，我請你吃冰糕，陪你下棋，還和你一起去釣魚！”
煞有介事地開著條件，小姑娘極是認真。
“你！”何雪衍幾乎要被她氣笑了，小姑娘唯恐他不相信，還忙里抽閑從他懷中抬起一張明亮的小臉：“我是認真的。”
那么漂亮的嬌娃娃，軟軟地和你商量著什么。
那青鴉色的睫毛撲啊撲，籠著宛如一泓秋水的水瞳，何雪衍的心臟忽地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抓。肚子都不由縮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