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很好看,真好看啊,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日出,朝氣蓬勃,好像要把一天的力氣都花光似的。”一日之計在于晨,好的開始,才能結束得心滿意足。
見她眉眼間的笑意,他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笑容,嘴角牽起,帶著幾分寵溺。
是啊,夕陽很好看,晚上來臨前能回到家。
伸出手,將她攙扶著下來,“你看得見前面的桌子吧?”
“當然。”她笑,“我還沒瞎呢。”
“你不會瞎的。”他篤定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梁脂整了整裙子,攏了攏頭發,整個人洋溢著一種愉快的氣息。
真好。他找回了熟悉的她。
凌曳不習慣看書時神游天際的她,周身籠罩著陰郁氣息的她,以及眼神里空洞的她。
“阿曳,你半個月前是不是偷偷出去了?給我買什么了?”
她若有深意地問,他看著她迷茫的眼神,好像這茫然底下有什么熱烈的,銳利地在盯著他。
他卻一點也不躲閃:
“你忘了,我買回了你最喜歡的榴蓮糕。”
她喜歡關于榴蓮的一切東西,他則不喜歡那位味道。
“哦……我忘記了,我忘記了很多事,我腦袋是越來越不靈光了……”梁脂道,低著頭,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什么。
而凌曳怕她摔,一只手一直在背后虛扶著,生怕她發生意外。
她沒有看到他的動作,但是心中卻有一股安全感,她不怕摔倒,也不怕碰到任何東西,他會提醒。
“我那天看到你了。”她坐在副駕駛上,自己找了很久的安全帶都找不到,他見此只能自己幫她弄了。
他們離得很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味,龍井綠茶,十分清新的味道,好像也有這款的香水,但是他并不是一個喜歡噴香水的人,所以這個味道……
洗發水的味道。
并不濃烈,但是她視覺和聽覺功能受損,所以其他感官知覺會靈敏一些。
她那天看到的人沒有看錯,是他。
晚上將近八九點,護士還沒來查房,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透過窗戶看到從外面回來的男人,體格健壯,腳有些跛,走路不太那么利索,但其實并不嚴重,只要觀察沒那么細致就不會感覺出什么。
可是他太特別了,即使是夜晚,她也忍不住注意到了他。
從咖啡屋回來后梁脂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還以為闖入視野的人是錯覺。
他進了門,她趕緊躺回床上,像平常那樣,眼神茫然迷瞪,有些警惕又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我買來了你最喜歡的榴蓮糕,是周記的,要現在嘗嘗看嗎?”
她既不搖頭也不點頭,手中拿著一本素描本,她那段時間開始迷上畫素描。
“聽說你今天還沒吃東西,先吃點墊肚子吧?食堂出了水煮魚,你有去吃嗎?不過,他們煮的不像外面那么好吃,有點像白水燉魚,要是能放點孜然和胡椒粉,加點辣椒醬就很好吃了,辣椒醬必須是正宗的那種朝天椒做成的,夠味……”他一邊說一邊給她拿了一塊榴蓮糕。
他身上有綠茶龍井的茶香味。
比較新鮮,和以往的不同。
“你是不是洗過澡了?”她問。
“是啊,今天太熱了,怕臭著你,顯得不專業,不敬業。”他將榴蓮糕遞到她面前,“很干凈。”
榴蓮糕點散發著榴蓮的味道,應該是新買的。
周記……
離這里,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他一般六點下班,過去回來,順便在宿舍洗個澡,時間不沖突。
那時梁脂并沒有想到什么。
只不過……
當警察來跟她說了那三個人死了之后,她腦袋一片空白。
她成了嫌疑人,但是根據種種條件,她只能被暫時定為嫌疑人,很快就被解除了。
或許是因為她精神有問題——梁脂不承認這點,她只是太壓抑了而已,因為……
那件事。
她不應該想起來的,但其實她一直記得,只不過不想碰到每一個來鑒定她精神問題的人一次次扒出來翻曬,旁觀,研究,所以她裝作自己忘記了。
畢竟生活不是小說,不能按作者的意愿來進行,不是應該忘就能忘掉。
包括顧醫生那天來看她,她只是……怕忍不住就向她透露所有的事情。
他在說謊。她想。
當時她不知道原因。
好久之后,她明白了。但是她不能說。
他的生活習慣幾乎是按刻度般精確地保持著,包括洗澡,吃飯所花的時間。
只有一個原因,他碰到了不得不洗澡,沖刷掉所有證據的事情。梁脂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余光看著男人剛毅的側臉,他開著車,一言不發,車里放著她喜歡的輕音樂。
梁脂收回記憶,覺得喉嚨干澀異常,她眼睛一片酸澀,突然很想大哭起來。
眼淚在眼眶里盤旋著,就是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梁脂仰著頭,讓眼淚倒流,她偏著臉,看向窗外,讓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凌曳抿唇,注意著前方。
其實……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晶瑩。
車子進了隧道,一切變得黑暗。
“阿曳,你之前說會找一個人來照顧我,找到了嗎?”她問。
她雖然同意讓他送她回來,并幫她安置好,但畢竟也不能麻煩他太久,這樣將人利用得沒有剩余價值的事情梁脂做不到。
她已經欠他太多了。已經還不了了。
“還在聯系,別急,作為老鄉我也能幫你一段時間,等你習慣家里比較好。”
他真想一直照顧著她下去,這半年來眨眼間時間就匆匆而逝,好像在做夢一般,她傷痕累累地出現,然后一點點恢復,變成熟悉的模樣,他覺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但是……
他終究要讓她失望了。如果這就是她希望的,她急于撇掉自己,那么,他會一直待到完成自己的使命。
使命……
年少時未曾變過,直到死去,也不會變。
“也好,畢竟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凌曳沒有說話,不過臉色表情很僵。
“凌曳,你終有自己的家庭,就算咱們認識十幾年也也不能這么麻煩你,我不喜歡麻煩別人你知道嗎?”特別是拖累她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