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不該問,他未必會給她滿意的回答,也未必會如實答。
“成文說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以往的仇人。”關靖北正臉看著她,嗓音微啞,很平和,淡淡的,“然后我說的內容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成秘書有仇人?什么仇人?”
“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可以問他。”
語言的精妙,沒有否認也沒有正面回答。
許愿低低嘆了口氣,看來是問不出來了,她也不想繼續為難得到的只會是讓自己不開心的答案。
“吃藥吧。”關靖北始終揪著這個。
她低頭想了想,伸出手,正要從他手中端杯子,卻被他反手握在掌心。
心莫名地恐慌,抬頭看他,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關于她上午和許古安的事情。
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再度地響起:“水涼了,給你倒溫的。”
望著他起身離開的背影,許愿有一種直覺,他要說的絕對不是這句。
…
后來的幾天,許愿過得還算安分,但見關靖北在外面一直忙碌,聽說是忙公司的事。
關琯也就在這幾天要走了,其中她們見過幾次面,大部分是在秋葵的家里。
大概因為同情,也因為小瓜子很可愛。
秋葵的盼頭一天也沒有減過。
見面的時候,許愿忍不住和哥哥提及了。
“那個孩子真的很好,也不哭鬧,連我看了都喜歡……秋葵一個人也不容易,哥哥,你真的不打算要他們母子了嗎?”
見面的地方還是許家別墅,只不過不是待在顯眼的客廳,而是一間她沒有去過的房間。
許古安正站在窗簾一側,身長如玉,半依著墻,隔著面具不能完全顯露他藏得極深的情緒波動。
“是誰告訴你,那個孩子是我的?”許古安唇角微微勾著。
“不是你的嗎?”
許愿悶悶地問了句,窩在藤椅上的她姿勢極其地自在享受,唯一的難受就是鼻子不通。
“他說的嗎?”
“不然呢……我都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你們兩個都是我最親愛的人……”她低著頭,晃蕩小腳丫,在光下投了一片移動的陰影。
“你在等嗎?”
“嗯?”她微微一怔,緩緩抬頭迷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許古安有片刻的出神,繼而徐徐地道:“沒什么,我可不想挑撥你和你最愛的人之間的關系。”
他其實想問,已經向許愿說明了情況,她至今還沒有和那個男人鬧翻,只能說明她在等真正的結果。
聽著這酸溜的話,許愿心里很不是滋味,拉了拉他的袖子,小手覆在僵硬的胳膊上,“哥哥,你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手臂。”
“嗯?你想看嗎?”許古安眼中閃過戾色,她這是不信任他?
“我怕我看了會更內疚……但是不能一直都這樣吧,可以去醫院再復查一遍,或者安一個假肢。”
他笑,也不去琢磨她說這話有幾分真。
“好,我給你看,但不要被嚇著了。”他站起來。
下一秒,許愿又出聲阻止,還是算了吧,等過些日子再說。
她并不是真的想看。許古安有了這個想法后,唇際溢出點點的笑意。
“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就值得慶幸。”許古安溫和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順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核雕。
核雕很小卻很精致,刻的是人的臉,五官精致,眼睛像是卡通人物一樣被放大,細致得連頭發都零落有致。
“哇,這什么?”許愿的興趣一下子被吸引上來,抬手抓起核雕,“核桃嗎,好漂亮。”
“嗯,刻的是你小時候,肉嘟嘟的。”
“你才肉嘟嘟的。”許愿杏眸一瞪,佯裝惱火的樣子,“我爸說我五歲的時候,求親的人就差點踏破門檻。”
許古安眸里蓄著暖意,“是啊,但他們都進不來。”
因為有他這個哥哥把陣,從小到大喜歡許愿的男生很多,但放手大膽追的很少。
普通人畏懼她的家世,富家公子都知道她有一個很厲害的哥哥,誰都不敢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有幾個膽大的,最后也以慘痛的后果收尾。
只可惜,許古安漏一條最危險的對手,他沒有想過,許愿會認識關靖北,而他們在相識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展開了戀情,并且全城羨慕。
“這個核桃很漂亮,我收下了。”許愿樂呵呵地把核雕放在手里把玩,又嘀咕,“哎,小時候真的好。”
“小時候當然是好,我和爸爸都在你身邊陪著。”
“唔……我是說小時候我長得真的好漂亮。”
“……”
許古安笑她什么時候改掉自戀的毛病。
時間不早了,許愿也不想在這里逗留太久引起關靖北的疑心,兜里揣著核雕,興沖沖地告別。
許古安沒有送她,這是她要求的,怕他會暴露所在地。
許愿剛走不久,房間的門又開了。
許古安坐在許愿方才坐的藤椅上,闔眸養神,也不看來者是誰,光聽腳步聲便能辨認出來。
“你說的沒錯,只要你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會無條件地把信任你。”男人甚為溫和的嗓音響起,回蕩在空曠的房間里。
“十幾年的感情,沒有人能超越。”
就算把心全部掏給別人了,只要他出現,心中永遠會有一席之地。
許古安抬手,緩緩把面具摘下,坐在藤椅上的身子轉過來,把只會隱藏在黑暗的俊臉暴露在外,那雙最為象征性的眼眸如蘸墨般,漆黑,深幽。
站在門口的溫華微微一怔,旋即淡笑,“你們的臉,可能只有一點相像,但眼睛,卻是九分形似。”
“沒有神似?”
“你比他要狠毒。”
聞言,許古安的喉間發出類似于嘲諷的笑聲,源源不斷的,通過沉寂的空氣傳到墻壁上,又反彈在耳畔,令人寒粟。
“接下來,你要做的,不就是等嗎,等關靖北從許愿身上知道你,等他出手,再等許愿站在圈套外,眼睜睜看著她愛的男人是如何想方設法殺死她的哥哥。”
溫華面上始終蘊藏的笑意退減不少,“看完后,她就相信你在她面前編織的謊言全部都是真的。”
“你在諷刺我?”
“哦,怎么會呢。人就是這樣,通過一件事取決于信任的態度,也不管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盲目,甚至會因為那件事推翻之前自己對他人的信任。”
就好比一天喂猴子一根香蕉,哪天要是沒喂,它就覺得你是壞人,推翻之前因為吃香蕉所積累的好感。
溫華這樣說沒錯,但他暗含諷刺的話,無一不是在提醒,做法到底有多卑鄙。
許古安抿唇,溫溫地笑著,“我知道我很惡劣,但沒辦法,不這樣我會把自己分裂至死的,只有她才能拯救我。”
而且,多不公平,他十幾歲來到許家呵護守候的女孩,一直陪伴在身邊,驅趕了所有的追求者,卻在短短半年內,被他人捷足先登。
叫他怎能不氣惱。
溫華也知道,同情他卻不覺得可憐,低低嘆了口氣,“那個替身,已經安排妥當,務必會經常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謝謝。”
“我該謝謝你,不殺琯兒。”
…
許愿回家的路上,一直把玩著手里的核雕,真是越看越漂亮,回去給關靖北看看,炫耀炫耀她小時候的美貌。
轉念一想,他最近很忙,火氣漸漲,平時看不出來是他克制掩飾的本領強,不會把工作上的情緒帶到生活中。
如果她把這個給他看了,指不定又要問冬問西,還是算了吧。
許愿把核雕藏得妥妥帖帖,抿著唇踏進家門,剛換了鞋就咋呼道:“渴死我了……給我倒杯水。”
傭人聞聲過來,小心翼翼地應了,眼神瞄了瞄沙發那邊。
許愿一邊抱怨新買的鞋子穿著不太合腳,一邊疑惑傭人怎么了。
等她順著視線看過去的時候,也不揉腳了,不尷不尬地看著沙發上和她對視的關靖北。
“今天……這么早下班啊?”她訕笑。
關靖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從進門的第一步,視線的焦距就沒離開過,她倒好,什么事都沒有,甚至都沒看沙發一眼。
換好拖鞋,手里托著杯子,許愿吞吞地過來,笑瞇瞇的,“這是怎么了,望我干嗎,我又漂亮的。”
一般人都會說,我臉上有東西嗎。
也只有她這般自戀才會說這樣的話。
“今天去哪兒了。”他仍然斯文儒雅,一手落進褲袋,神色淡然,“前些天又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
“三個保鏢和你一起出門,兩個都找不到你人提前回來!”
她仍然尷尬地笑著,“不是還有一個嗎,不用擔心……”
“還有一個被你關廁所里出不來。”
“……”
他知道她甩保鏢的本領很強大,從小到大練出來的,許父對她雖寵溺但關于人身安全,卻過度的嚴格,不允許她在外生事打架,出去玩都會帶保鏢。
表面意義是保護她,實際上是看著她。
所以,甩保鏢已經成了她一生必不可少的科目,嗯,滿分一百,她至少能得九十分。
“你到底想說什么?”許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他玩硬的,“不就是出去一趟嘛,帶著保鏢多別扭啊,我又不是沒錢打車。”
她不能開車,打車總可以吧。
頓了頓,她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別說現在黑車司機多,我可是把出租車公司所有車牌號都記住了,不會出差池。”
“你出去見男人了?”
他像是隨口提問的一句,準得不能再準的直覺讓許愿一下子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