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沉悶悶的，卻陽光高照。
可回到景城，卻已經是瓢潑大雨。
天空像被蒙了一塊不透光的黑布，暗沉幽遠。
下了雨的空氣里，悶熱有所緩解，醫院那個地方甚至有種反季節的冰冷。
無邊無際的涼意里，一群人站在醫院走廊上，正在詢問醫務人員。
顧心怡是從醫院的衛生間里逃跑的，看守她的一個女警當時跟著她一起進了衛生間，可是她被人發現時已經昏倒過去，幸虧搶救及時才留下了一條命。
當然，顧心怡病成這樣，一個人逃跑是辦不到的。
那么她做得這樣滴水不漏，必然事先有人商量好來接應。
由于顧心怡身份特殊，住院期間一直有人看守，是誰那么大的本事跟她接上的頭？
根據另外一名警察所說，與她接觸過的人，除了醫生、護士等醫護人員以及警察，就只剩下唯一一個前來探視過她的人了。
安正邦。
除了他，沒有別人來看過她。
沒有人膽敢懷疑到安正邦的頭上。
可人家嘴上不說，心里卻會有猜測……
畢竟他跟顧心怡關系不一般，還有一個共同的兒子。這次顧心怡取保候審就醫，如果不逃跑，將來等著她的不是死刑也將是遙遙無期的牢獄之災，那身為她情人的安正邦，會不會一時心軟，沖動之下給她尋找機會逃跑？
蘇小南想到這里，偷偷瞄了一眼安北城。
他坐在那里，聽警察跟醫務人員對話，一直不發一言。
實際上，蘇小南跟著他從京都飛到景城，也沒聽他說過幾句話。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樁接一樁，讓人應接不暇。這頭尤明美剛剛過世，下葬當天顧心怡就逃跑了，想必他的腦子也亂吧？
蘇小南輕輕喚了一聲。
“阿城……”
“嗯。”安北城側過頭，一雙眼睛赤紅、深邃，隱隱還有對她的關心，“你是不是困了？要不讓丁寅先送你回去？”
之前幾天都在忙尤明美的葬禮，其實大家都沒有休息好。
蘇小南昨晚也只睡了一個囫圇覺，聽他問起，忍不住就想打呵欠，可在這樣的氣氛下，她還是生生壓了回去，搖了搖頭。
“沒事，我等你一起回。”
當著眾人的面兒，她不好跟他顯得太過親近，可語氣卻極盡溫柔，“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陪著你的。你別急，咱們慢慢來，慢慢想辦法，既然可以抓她一次，就可以抓她第二次！”
安北城抿緊的唇角微微一勾，勉強沖她一笑。
“放心。”
“我對你一向有信心。”
蘇小南微笑著說完，安北城臉上的笑容就擴大了。
他喟嘆一聲，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捏了捏，然后牽著她站了起來。
“野狼！”
伍少野正在聚精會神地聽那個值班的小護士說情況，聞言回頭看來。
“怎么了老大？”
安北城幽暗的眸里，一片冰冷，“這里交給你，我先帶你嫂子回去。”
“嗯。啊？”伍少野用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然后看看正忙得不可開交的一群人，眉頭微微蹙起，壓低了聲音問：“老大，你不留下來聽結果了？”
“能聽到什么？”安北城冷笑一聲，“既然人家有預謀，就必然計劃周密，這樣問，問不出什么結果的。你回頭給警方建議一下，找技術人員把監控視頻修復了，看看能不能查到點什么吧。”
“是。老大！”
伍少野挺胸敬了個禮，目送他們離開。
安北城說得對，什么都計劃好了，問這些人能知道什么？不過例行公事而已。
~
蘇小南心里暗嘆一聲，被安北城牽著手下樓取車，看車窗外漫天的雨霧，冷不丁就想到了看守所里的阿麥。
他知道顧心怡會逃跑么？
還有顧心怡的去向，他會不會多少知道一點？
蘇小南琢磨著這個問題，很快又被自己過余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阿麥是顧心怡的兒子，就算他知道顧心怡的去向，甚至她的計劃，他又怎么會說？
聽著雨點敲在車窗上的聲音，她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凝沉。
“安北城——”
“嗯？”他輕聲應。
“你說是誰幫顧心怡跟外界搭上的消息？”
安北城看她一眼，目光深了深，卻沒有馬上回答。
隔了許久，他慢吞吞說：“能接觸到他的人，都有可能。”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么區別？
蘇小南額一聲，清了清嗓子，半帶疑惑半帶玩笑地問：“那你有沒有想過，最可疑的人，就是你爸？”
其實這懷疑她從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有了，只不過沒有機會問。
而且，這話太敏感，直接問出來也很突兀，所以她盡量讓語氣輕松，聽上去不那么認真。
可安北城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慢條斯理地躺在座椅上，微微闔眼。
“不會是他。”
這么肯定？
果然是知父莫若子么？
蘇小南肩膀朝他一側，半偏著頭問他。
“可剛才警方都排查了，那些人都沒有可疑的地方……我實在想不出來除了他，還有誰了。”
安北城沒有回頭，視線透過雨霧望向街道，語氣沉重。
“看上去可疑的人，往往最沒有毛病。”
“額！好吧。”蘇小南怔一下，點頭表示了同意，“你這話也沒毛病。”
“……”
回到北邸，蘇小南確實太累了，顧不得顧心怡的案子，也顧不得姜玉蓮對尤明美喪事的追根問底，抱著撲上來找媽媽的東東和西西各親了一口，就把自己丟到了床上，倒頭就睡。
這樣一覺睡到晚飯點，她洗漱下樓就看到安北城在接電話。
“是醫院那邊有消息了嗎？”
“嗯。”安北城說，“伍少野打的。”
蘇小南一怔，神色緊張了不少，“查到什么了嗎？”
安北城搖了搖頭，“什么線索都沒有。”
這話他之前在醫院就已經說過了，也不算意外。
蘇小南嘆一口氣，“沒想到顧心怡這么大的本事，還真是小看了……”
安北城抿唇，淡淡看她一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看來我們……又有事情做了！”
~
只要死神存在，就是一個隱患。
哪怕他們現在靜默無聞，也沒有鬧出什么大的動靜，卻像橫在心里的一把刀，時不時戳一下，讓人不得不提高警惕，沒法徹底放松。
蘇小南也相信，只要顧心怡不死，早晚還得搞事。
另外讓她始終落不下心的就是……桂倚秋。
這個女人在尤明美死后，就像突然消失了似的，淡出了她的視線，好多天都沒有出現在北邸，可蘇小南是一個心思敏感的人，那天安北城莫名其妙的高燒，讓她心里存了芥蒂，每每想到她，就毛蹭蹭的，不能平靜。
“唉！”
這件事情想不透徹，她忍不住嘆息。
“媽媽，你不高興陪西西玩嗎？”西西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年紀不大，卻慣會看大人的臉色，看蘇小南臉色不好，就巴巴地湊上來，坐在她的腿上，小泥鰍似的吊著她的脖子，滑來滑去。
“沒有啦。”蘇小南笑著捏她小臉蛋，“媽媽怎么會不高興西西呢？傻瓜，媽媽最喜歡西西了。”
“謝謝媽媽！”西西“吧嘰”一聲，在她臉頰上給了一個親熱的吻，“西西也最喜歡媽媽了。”
“乖！”小孩子的示愛，讓蘇小南很受用。
她摸了摸西西的腦袋，“我們家西西最乖了，去吧，找哥哥玩去，媽媽還有點事要做。”
“不要嘛。”西西撅起了嘴，“西西要媽媽陪著嘛。”
蘇小南哭笑不得，“等會兒媽媽就來陪你們好不好？”
“不好。”西西鉆入她的懷里，奶娃娃似的哼哼唧唧，“爸爸要陪鬼阿姨說話，不肯陪西西……媽媽也不陪西西嗎？”
鬼阿姨？
桂倚秋什么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