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城停頓,喉嚨哽了一下,聲音更為低啞,“而且,我給顧老爺子說了,不用再給她開藥……所以,我們不會有孩子!
安正邦緊緊抿住嘴唇,看著他,不知怎么回答。
他的兒子,固執(zhí)地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一個受了傷害卻依舊不肯認(rèn)輸?shù)暮⒆,不管身上傷有多重,好像也不知道疼痛,就那樣跪著,?jiān)硬的地板,也磨不掉他對那個女人的執(zhí)著。
“城子,我們先上醫(yī)院,好嗎?”
“爸爸。”安北城冷漠仰頭:“告訴我,她在哪里?”
“城子!你聽我說……”安正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爸爸,告訴我,她在哪里?”
“兒子……”
“爸爸,我再問一次,她在哪里?”
爸爸……
爸爸……
安正邦頭皮發(fā)麻,“兒子,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安北城目光赤紅,如同染血。
他就那樣看著安正邦,突然,一只拳頭撐著地,慢慢站了起來。
“我最后問你一次,她在哪里?”
“你——”安正邦錯愕地看著他。
他知道兒子有病,卻從來沒有想到,他苦心愛護(hù)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有一天他會拿冰冷的手槍無情地指著他的腦袋,手扣扳機(jī),仿佛下一秒,子彈就會射穿他的腦袋,結(jié)束他們的父子情分……
安正邦老淚縱橫。
其實(shí),他再堅(jiān)持問一次,他就妥協(xié)了。
那一聲聲“爸爸”,早聽碎了他的心。
可當(dāng)兒子的手槍指著腦門,他卻說不出口了。
“如果我不說,你會開槍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卑脖背抢淅湔f:“但是,如果你不說,可能會付出代價(jià)……直到你肯說為止。”
一個個無情的字眼,聽得安北城渾身冰冷。
“安北城,我是你爸,你親爹!
“我知道!
“為什么?你對你親爹的感情,竟然不如一個剛認(rèn)識幾個月的女人?”
安北城一怔,視線垂下。
“我跟她在一起,是有溫度的人!
“這什么混賬話!父母才是你最親的人啊。”安正邦試圖扭轉(zhuǎn)他鉆入了死胡同的極端思維,徐徐吐一口氣,“父母生你,養(yǎng)你,我們才最愛你。你看那個女人,我給她一些錢,她二話不說就離開了你……這樣的人,值得嗎?”
安北城眼底有剎那的陰霾。
但很快,又掠了過去,冷冷看他。
“那是我跟她的事,我會找她算賬。你只需要告訴我,她在哪里!
“如果我不說呢?”
“你可以拒絕。但是……”安北城頓一下,唇角冰涼,“就算你不說,我一樣可以查出來,只不過多用些時間罷了?傻綍r候,你跟我……就再無往后了!
安正邦怔立著。
良久,像突然間就老了十歲,頹廢地軟下去。
“……我這是做的什么孽哦!”
~
安北城是一個人離開安家的。
他拒絕了安正邦送他去醫(yī)院的要求,換一身衣服瘸著腿就出了門,一面開車直奔機(jī)場,一面聯(lián)系簡聰,讓他根據(jù)安正邦的消息,核實(shí)蘇小南在國外的地址。
男人發(fā)起瘋來,開車的速度都快。
不一會,就駛上了機(jī)場高速。
他臉上看不出情緒,眼風(fēng)卻不時瞄手機(jī)。
他在等簡聰?shù)南ⅰ?
然后,去找那個狠心的女人。
一聲不響地走了,她怎么好意思說:“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愛是什么,安北城不知道。
對蘇小南的感情是不是愛,他更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個女人是他的,不管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得拉著拽著!
“蘇小南!”
他的胸膛里,壓抑著一種想要?dú)鞙绲氐臎_動。
“找到你,看老子不弄死你——”
手機(jī)鈴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安北城渾身的肌肉突然繃緊,“喂!簡聰。”
“老大,我查到了!焙喡斅曇艄殴侄徛诎脖背羌鼻械卮叽僦,才慢騰騰說:“老大,你聽我說,你先別激動啊……”
安北城心里一窒。
“少他媽廢話!”
簡聰被他隔著電話線的怒火灼燒到了,緊張地交代,“是這樣的,嫂子是在M國。但是,但是……我還是直接把消息轉(zhuǎn)給你吧。我,我說不出口!
手機(jī)滴一聲,傳來消息。
有國外媒體的報(bào)道,也有那邊給簡聰?shù)幕貜?fù)。
就在三天前,與安北城前往滇西的同一天,在M國一個小鎮(zhèn)上,出了一場車禍,一對華人母女被撞飛在綠化帶上,不治身亡,F(xiàn)場照片,慘烈血腥,不堪入目……
但那個女人血肉模糊的腳踝上,戴著一個腳鏈。
安北城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囚鸞”——
他顫抖著手,盯著那張照片,一眨也不眨,汽車也成了無人駕駛狀態(tài)……
有司機(jī)在破口大罵,他渾然不覺。
提醒的汽笛聲此起彼伏,他也沒有聽見。
他與這個世界,短暫地失去了聯(lián)系。
耳邊反反復(fù)復(fù)都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她在笑,她在罵,她在嬌聲喚他,她在低低地說話。
“安北城,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
“安北城,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
“安北城,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
耳朵嗡嗡作響,天地似在旋轉(zhuǎn)。
失控的汽車突然重重撞向了隔離帶,又在力的作用下往前疾馳十來米,在刺耳的摩擦聲中,彈了起來,一連滾了幾圈才停下——
嘭!
嘭!
嘭!
鋪天蓋地的,全是驚呼聲。
“快,快救人——”
汽車失控之前,有一個緩沖的過程,周轉(zhuǎn)大部分的車輛都避開了,可安北城的車卻底朝天的翻滾在離公路十余米的地方,安靜而扭曲……
車禍天天有,熱心人也到處都是。
他們把安北城從車廂里抬了出來,有人在撥打120……
一片嘈雜聲中,安北城像死人一樣仰躺著,望向空濛的天空,鮮血從額頭流入眼眶,又從眼眶里往外流……似乎是他的眼睛在滴血,又似乎是他的眼睛在流淚。
一滴,兩滴,滑落地面,嫣紅一片。
天空里,有候鳥盤旋,嘎嘎地叫喚著。
可安北城的眼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他是一個孤獨(dú)的人,從來沒有感知過這個世界的溫度。
是那個女人……
她出現(xiàn),溫暖了他。
然后,她又拋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