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離操場有些距離，來來往往都是學員，平常沒有車會停在這里。

蘇小南一下樓就看到了安正邦的車。

那車停在宿舍樓下的一顆桂花樹下，純黑色，反射著雪光，威儀而神秘。

幾乎下意識，蘇小南就知道那是安正邦的汽車。

她走過去，車窗打開了，露出一個略顯老態卻也棱角分明的側臉。

“上車。”

命令式的語氣，像極安北城那貨。

蘇小南嘴唇抽搐一下，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既來之，則安之。她什么也沒問，徑直上了司機拉開的后座。

“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

坐下來，她就直奔主題，不愿意繞彎子。

對她爽朗而率真的性格，安正邦略略吃驚。

實際上，在這之前，他并沒有真正和蘇小南接觸過。在安蓓蓓婚禮上也只是驚鴻一瞥，連互相客套的寒暄都沒有過。他對蘇小南的的一切看法、觀感，全都來自別人的敘述。

乍一見，她不卑不亢，讓他對她的反感少了一點。

“蘇小姐，你這么聰明的姑娘，應該猜到我為什么來吧？”

蘇小南撇一下嘴，“為了安北城？”

不待安正邦回答，她又拿眼風上下打量他，攤出手心。

“支票呢？”

安正邦一愣，“什么支票？”

蘇小南笑得古怪，露出幾顆白生生的牙，落在安正邦的眼睛里，有點冷森森的，像一個伶牙俐齒的小獸在捍衛自己的領地，因此不惜用任何辦法來打擊敵人。

“這不是你們有錢人家的套路嗎？你不用拿一張支票給我，讓我離開你兒子？”

安正邦：“……”

本來是一場嚴肅的“談判”，被她這么攪和，哪怕是安正邦這種見多識廣的大人物，一時也沒hold住。

“小姑娘，我不會用錢侮辱你。”

從“安小姐”到“小姑娘”，他稱呼的改變，讓蘇小南奇怪。

不過也證明，他對她的看法，也許沒有那么糟糕。

這讓蘇小南心里不由升起了希望，對他的笑容也真誠了許多。

“所以呢？其實你還是來讓我離開安北城的？”

安正邦沒有否認，“是，你愿意嗎？”

蘇小南笑得見牙不見眼，“你覺得呢？安北城這么好的男人，我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為什么要離開他？我又不腦抽！”

安正邦點點頭，就像知道她會拒絕一樣，慢吞吞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黑色的皮袋子。

“打開看看。”

“什么東西？錢？黃金？還是支票？”

蘇小南笑問，接過來打開，略略一驚。

袋子里有銀行卡、有身份證、有學歷證、有所以可以證明她蘇小南身份的東西，也就是說，有這么一個袋子，她從此自由了，不會再像當初那樣，因為苦無身份，沒辦法離開安北城，苦逼地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的“黑人”。

老實說，看到名為“蘇小南”的身份證，她是興奮的。

久違的、熟悉的感覺，讓她幾乎熱淚盈眶。

她不是陸止，也不愿意做陸止，用了太久陸止的身份，她太渴望做自己……

然而——天上不會掉餡餅。

慢悠悠抬高眼皮，她望向安正邦，“其實我挺奇怪的。這都什么社會了，父母包辦婚禮有意思嗎？我看你也不是那種迂腐的人，你愛你的兒子，難道你不希望他幸福？破壞他的感情和婚姻，對你來說，究竟能得到什么呢？”

她言詞懇切。

并沒有因為安正邦的做法而惱恨。

那樣子，就像在與一個朋友談心。

這份淡然，讓安正邦眉心擰得更緊。

對她說話的語氣柔軟了不少，甚至帶了唏噓的感嘆。

“為了什么，我不方便告訴你。我只能說，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你有什么打算，我都可以幫你。小姑娘，相信我，你離開城子所得到的，不會比跟著他少。”

抬一下眼皮，他像承諾一般，又慎重了不少。

“并且，你的生活，我會一直管下去。”

蘇小南差點被逗樂了。

“你是說，你愿意照管我的未來？我要什么都可以？”

安正邦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到過世的妹妹，突然一嘆。

“當然。你可以把我當你的親人。”

親人？蘇小南暗笑一聲，無語地揉著額頭，把那個小黑皮袋遞回去。

“你的想法確實很美妙，老實說，我很向往，也很渴望，誰不愿意好吃懶做有人管呢？。可是——如果條件是離開安北城，抱歉，我做不到。”

安北城剛才對她所有的好感，都不敵這句拒絕。

順著自己的時候，什么都不好，一旦反對，就什么都不好了。

安正邦鐵青著老臉，語氣生硬了不少。

“蘇小姐，我今天來，不是給你商量的。有些事，你自己得掂量一下。”

“我知道。”蘇小南攤手，“對你們來說，我什么都不是。可對我來說，我就是自己的全世界。所以，我不會做任何讓自己不爽的事情。”

說著她推開車門，徑直走了下去，背影挺拔、筆直。

桂花樹下，不知誰掉了一塊蘋果碎屑，一群螞蟻圍著在啃食……

蘇小南的腳就要踩下去的時候，生生挪開了。

多少人活在這世界，就像這一群螞蟻，前一秒享受著饕餮盛宴，也許下一秒，就會被人生生踩死。

而且，永遠也不會有人在意螞蟻的生死。

~

天邊一片烏云，天色暗沉。

晚上的夜訓結束，蘇小南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洗了個熱水澡，緊繃的身體舒服了許多。

坐在椅子上，她沒有像往常那樣開夜差學習，而是瞬也不瞬地盯著手機。

安北城。

安北城。

心里，只有這個名字。

女人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想到的首先就是自己的男人。

她也不例外。

今天在拒絕安正邦的時候，她大氣而敞亮，可心底并不那么踏實。

以她對安家人的了解，她相信，他不會就這樣放棄。

想到這些，蘇小南有些沮喪。

她到底有什么不好？

除了沒有抱著金肚皮出生，到底有哪里不好？

冷嘲著掀一下唇，對那個突然“失蹤”的男人，她不是不怨懟，而是還沒有真正的絕望。

是的，比起相信他在外面亂搞，她更愿意相信他真的有緊急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