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只是--
明明知道南宮絕視她為眼中釘,恨不得除去她,為何知道他的意圖,卻為何在他真的對她殺手的時刻,她心中竟然涌動莫名的悲傷呢?
凰清歌緩緩地閉上了眼眸。
一滴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落她的臉頰。
南宮絕,也許這是我們之間最好的了斷方式。
凰清歌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她氣息游離,眼前慢慢地黑暗了下來。
她不再掙扎,任由南宮絕加深他的指力。
只是,眼眶氤氳而起的霧氣越來越濃烈,心頭無言的悲傷撞擊得那么強烈,淚珠若斷線的珍珠一般,一涌而出。
源源不斷的淚珠,若荷葉上滾動的甘露一般,晶瑩透亮,帶著她身體內最后一點的余熱流淌下來,潤濕了南宮絕冰冷如霜的瑩潤手背。
一剎那,南宮絕眼波震了震,飛花流旋開來。
他手指似燙手山芋一般,忽而松開了對凰清歌的鉗制。
那詭異妖嬈的紅光,瞬間從他單鳳眼中消失殆盡,恢復了一片清明。
他對凰遠山做了什么?
他差一點就親手結束了他的性命--
這雙手,這雙手--
南宮絕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一雙手,他眼波之上,光芒散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地凝視著塌上幾近氣息斷絕的凰清歌。
忽而他揚手一起,單掌拍向她的肩處,運轉內力,將源源不斷的力量傳輸進凰清歌的體內。
南宮絕邊運功邊偷偷地觀察著凰清歌的情況,看上去他的神情有些急躁不安。
直到凰清歌低吟了一聲。
她咳嗽著睜開眼睛,雙眉緊鎖,恍若再世為人。
"你,你,沒事了吧?"
南宮絕心頭那份不安的情緒,隨著凰清歌的蘇醒有所好轉。
凰清歌摸了摸咽喉處,依舊有重力掐過的刺痛感留存在那里。
她竟然還活著?
當凰清歌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不解地抬眸望向對面的南宮絕。
他身上的戾氣,她察覺不到了。
他眼中的詭異,她也察覺不到了。
這個南宮絕,跟剛才要殺了他的南宮絕不一樣,他恢復了那個她熟悉中的南宮絕。
只是剛才一瞬間,他眼底的殺氣不容她忽視。
他剛才確實動過殺意,也確實想置她于死地。
只是為何臨到關頭,他會突然改變主意,反倒替她運功療傷,出手將她從鬼門關拉扯回來呢?
她看不透南宮絕的做法,她真的不明白。
南宮絕卻眼中喜色瑩瑩,他攬手一抱,將她緊緊地帶入他的懷抱之中。
"凰遠山,幸好你沒事。"
凰清歌靠在他的懷抱中,感覺著他身體僵硬的狀態,雙眉微微一凝。
南宮絕,要殺我的人是你,現在要救我的人,依舊是你。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南宮絕,傳聞你個性陰晴不定,殺人隨性,善變無常,今日我凰清歌算是徹底領教過了。
凰清歌凝眉輕輕一嘆。
不過眼下以他強制性的擁抱力量,他是究竟想她死,還是想她活著呢?
"王爺,可否先松開下官,下官快要不能呼吸了。"
老實說,剛才窒息的瞬間,凰清歌真得感覺到死亡的可怕性,她不想再重溫一次噩夢。
所以拜托南宮絕,既然已經放棄對她下手毒殺,那么就干干脆脆一點,不要再用這種方式來折磨她了。
南宮絕一聽,手指的力量莫名地削減下來。
凰清歌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從禁錮到放松的一瞬間轉變,只是他依然沒有松開她的意思,照樣擁著她,不過這次他的動作輕柔了許多,似不想傷害到她一絲一毫似的。
凰清歌從他的懷抱中奇怪地抬起頭來,她靜靜地凝視著南宮絕,驚愕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水痕。
他卻將頭深深地埋進了凰清歌的肩頭,不許她探視她幾乎從他眼底探視到的某種東西。
"本王累了,就這樣由著本王靠一靠,一會兒便可以了。"
凰清歌心中好生郁悶。
一個剛才差點要了她性命的家伙,現在卻脆弱得跟個無害寶寶一樣。
南宮絕要是這樣行事,她這筆賬究竟怎么跟他計算啊。
心頭悶悶的凰清歌,真想直接推開南宮絕,叫他離她越遠越好。
可是肩頭上壓著他尊貴的頭顱,他略帶冰涼的肌膚碰觸在她的臉頰上,竟叫她一時狠不心來。
所以,她自己跟自己生氣著,惱火她為何心軟,惱火她怎么可以輕易地便原諒這個想要她性命的南宮絕。
沒有道理的,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凰清歌憤憤不平的時候,南宮絕已經調節好情緒,從她的肩頭抬起他的頭。他雙手輕輕地按在凰清歌的肩膀上,一雙單鳳眼,一如往昔,魔魅之光幽幽而轉。
"凰遠山--"他音色低沉地喚了一聲,剛想說下文。
靈敏的耳朵卻察覺到帳外沉穩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南宮絕飛身躍起,從帳篷的頂處氣窗口掠出了身子。
百里擎蒼踏步進來的時候,他便看到凰清歌神情怪異地望著帳篷的頂處,蹙著一對淡然的雙眉。
"凰大人。"他冰寒的音色穿透空間而來。
凰清歌這才幡然醒悟,她淡淡而笑地迎上百里擎蒼困惑的眼神。
"四皇子怎么會親自過來?是晚宴的時辰到了嗎?"
她以為百里擎蒼會派人過來通知,沒想到竟然是他親自來一趟。
百里擎蒼淡漠地點頭道:"沒錯,本王來此,確實是想讓凰大人陪同本王一同赴宴。"
凰清歌聽罷,她緩緩從塌上走下來,飄然來至百里擎蒼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么就走吧。"
百里擎蒼神色微愕地盯著凰清歌散開的一頭青絲。"凰大人,這--"
他是真的打算這樣走出帳外嗎?
而且凰遠山青絲披散下來的樣子,真的好像一個,一個女兒家。
凰清歌察覺到百里擎蒼異常的目光,這才發現她的一頭青絲不知道何時被南宮絕散開了。
當下她神情微微不自然道:"剛才下官歇息了一會兒,所以倒忘記整理一下行裝了。勞煩四皇子在帳外等候,下官整理完畢立即便出來。"
"也好。"百里擎蒼淡淡地應聲,忽而冰冷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她脖頸處的一圈紅印。
"剛才是有人來了嗎?是誰?"他墨綠光澤泛起,精銳的眼眸直逼凰清歌的眼睛。
凰清歌似明白百里擎蒼疑惑從何而來,她會意地笑了笑。
"沒人來過。四皇子難道還不相信自己的地盤嗎?何人敢膽大到如此地步,擅闖南院大王的境地。"
百里擎蒼眼中的疑慮依舊未消散,他手指一探,便指向凰清歌脖頸處的傷痕。
"凰大人這里的傷痕好像是新傷,剛剛本王好像發現凰大人這里并未受傷的痕跡,這傷究竟是怎么弄的?"
凰清歌清朗一笑。
"王爺原來是說這里的傷處嗎?其實說出來不怕王爺笑話,下官三番四次遭遇牢獄之災,幾次從刺客手中死里逃生,不想夢境之中竟也做起噩夢來,夢里有人要掐死下官。醒來才發現是自己卡自己的脖子,真的是丟臉丟到家了。"
她表情掩飾得很好,沒有絲毫的破綻。
百里擎蒼知曉凰清歌所遭遇之事都是事實,她沒有半點撒謊。如今聽她尷尬地解釋著,不由地有些釋然了。
"看來貴國的皇帝是嚇到了凰大人了。"
他手指輕輕一撫凰清歌的傷痕處,冷漠的墨綠瞳仁閃了閃。
"本王這里倒有消淤去腫的藥水,凰大人還是處理一下傷口妥當一些。"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子,拉過凰清歌的手,輕輕地放在她的掌心上。
凰清歌感激地笑了笑。
"多謝四皇子關心。"
"本王就在帳外等候,凰大人最好速度快一些。"
百里擎蒼話畢,他揭開門簾出帳去了。
凰清歌抬頭望了望帳頂,忽而松了一口長氣。
好在百里擎蒼沒有發現南宮絕的存在,要不麻煩就大了。
她將百里擎蒼的白玉瓶子輕輕地安放在桌面上,趕緊梳理一頭青絲,將發絲快速束上,而后用一根青玉簪子牢牢固定。
她再整了整衣衫,拍了拍有皺痕的地方,覺得差不多了,便信步揭開門簾,出帳去了。
帳外百里擎蒼筆直地站在那里,他見凰清歌這么快出帳,倒有些意外。
"四皇子,下官整理妥當了,可以走了。"凰清歌卻朝著他點頭輕笑。
嗯--
百里擎蒼淡漠地點了點頭,朝凰清歌飄了一眼,示意她走到他的旁側,一同前往。
凰清歌默認了,笑著走到他的身側,隨同他并肩而行。
晚宴之上,凰清歌默默地用著餐點,時不時地微笑著,偶爾應著百里擎蒼跟百里海娜的問話,卻并不多言。
不過讓她怪異的是,那個十八部落派來的使者哈爾克,整個晚上神情怪異地盯著她看。
她覺得這個人明明很陌生,但看著那個人的眼睛,她莫名地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晚宴結束回到帳內,凰清歌還在思慮那個哈爾克的怪異舉動。
一道身影卻忽而從帳頂飛落下來,不是哈爾克,還是何人?
"哈爾克,你來這里干什么?"凰清歌戒備地望著他。
哈爾克卻臉色陰沉,神情不悅地望著凰清歌。
"凰遠山,你竟然容許百里擎蒼那個家伙碰你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