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擎蒼眼底的暗光不斷地浮沉。
如果,如果不能為他所用,那么,那么也不能為敵國所用。
他心中暗自決定著,要將凰清歌強留在虎嘯國,不管她是不是愿意,他都勢必不會讓她離開虎嘯國的境地。
而凰清歌則小心翼翼地戒備著百里擎蒼忽而變幻的神色。
恰在他們二人各懷心思之時,帳外有人來報。
"啟稟王爺,十八部落聯盟派使者過來,現在就等候在帳外,等候王爺傳召。"
凰清歌聽到帳外侍衛來報,心中有了衡量。
不知道百里擎蒼用了何法,竟然讓十八部落聯盟派了使者過來面談。
不過以她所知的南宮煜來看,他雖然年幼,但心計極高,他是一個有始有終的帝君,不達目的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一旦百里擎蒼跟少年帝君南宮煜對上的話,那么她的立場就很被動了。
凰清歌心下暗暗思忖。
那百里擎蒼飛揚的劍眉挑了挑,他沉吟道:"請他進來。"
"是,王爺。"
來報的侍衛退出帳外,很快帶了一位四十上下、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
但見他飛眉入鬢,八字胡須,微微低著頭,走路一拐一拐的,那右腳分明帶有殘疾。
"在下第七部落使臣哈爾克拜見南院大王。"
他恭敬地抬手,右手按在左側胸膛之上,鞠了一躬。
百里擎蒼輕輕地冷看了他一眼,淡道:"來人,看座!"
他話音一落,立即有侍衛搬來椅子,方方正正地放置在哈爾克的身后。
"謝大王。"哈爾克從容淡定地坐下來,他微微抬了抬他那有所不便的右腳,手指習慣性在鼻子上摸了一把。
百里擎蒼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底墨綠的光澤閃了閃。忽而刀鋒一般的眉峰緩緩展開,一抹無形的戾氣收斂回沉靜的眼波之中。
"不知道閣下來此有何貴干?"他音色低沉,冷冷的。
哈爾克起身從貼身衣袍中取出一封密函,雙手奉上。"這是我部酋長讓在下帶給南院大王的密函,請大王過目。"
嗯--
百里擎蒼淡漠地點了點頭,旁側立即有侍衛從哈爾克的雙手上取過密函,快速拆開外封,恭敬地送到百里擎蒼的手中。
百里擎蒼冷冷接過密函,手指一彈,紙張彈開,瞬間那密函之上所述的內容便完整地呈現在他的視線內。
他冰冷目光掃過密函,微微抬首,忽然凌厲地望了凰清歌一眼。凰清歌被百里擎蒼冰冷的目光一掃,眼波之上起了小小回旋的波痕。
莫非百里擎蒼手中的密函跟她有關?
隨后她便見他單手一揚,密函放進旁側的油燈之內,燃燒起來。
一時間,空氣中蔓延開來一種燒焦的氣味,有裊裊黑霧聚齊上空,而后隨風散開,化成點點灰燼,落入地面之中。
"七部落的酋長還對閣下說了些什么?"
百里擎蒼冰冷的墨綠子瞳緊緊地盯著哈爾克的眼睛。
哈爾克手指輕輕地撫了撫那微微卷起的八字胡須,神情之間含帶幾分傲慢之態。
"我部酋長來時告訴在下,說南院大王是個聰明人,一定會知道該如何選擇才對。"
百里擎蒼冷硬的唇角緊緊抿起,他揚手一揮。
"來人,安排一處上等的帳篷給哈爾克,本王今晚要好好地宴請使者。"
"屬下遵命。"侍衛鞠躬行禮之后,帶著哈爾克下去了。
那哈爾克臨出賬之前,回頭頗有深意地望了凰清歌一眼。
而凰清歌則毫無所查,因為她正在揣測那密函的內容是否跟她有關系,所以她錯過了哈爾克看她的那一眼,否則的話,她就會發現那一眼有特別的涵義。
百里擎蒼吩咐屬下安排了哈爾克之后,他側眸一轉,恰好看到低頭沉思的凰清歌。
當下他淡淡開口道:"本王打擾很久了,凰大人就留在此處好生歇息著。等到晚宴之時,本王自會派人過來邀請凰大人。"
百里擎蒼淡漠地站了起來,他現在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處理,尤其是那位叫哈爾克的使者,他總覺得哪里有問題。
偏偏這個問題只是他的一種直覺反應,找不到任何的缺口,所以有些事情,他需要去調查一下方能安心。
而凰清歌見百里擎蒼此時告辭,她倒也樂得順水推舟。
"既然王爺這么說,那么下官就此恭送王爺。"
她低頭,微微躬身,目送百里擎蒼離開她的帳內。
而百里擎蒼一踏出凰清歌的賬內,那百里海娜隨之告辭了。
"凰大人,那你好好地歇息一會兒,本公主也告辭了,不必相送。"她趕緊跟上百里擎蒼的步伐,飛速出了帳內。
凰清歌望著百里海娜翩然而去的身影,她搖頭笑了笑。
這個景陽公主看起來也挺可愛的嘛。
忍不住,她紅唇浮動,笑意流瀉。
她背轉身去,放松心情地打了一個哈欠。抬手舒展舒展雙臂,緩緩地走至塌前,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有些疲倦地躺了下去。
連日來的地牢濕氣所侵襲而未能深眠,加上剛剛花費心力應付百里擎蒼跟百里海娜二人,她早身心疲倦,很快便沉沉地進入夢鄉之中。
微風吹拂,卷簾微起。
涼風透過帳篷的縫隙,輕輕地淡掃凰清歌素凈清雋的臉龐。
睡夢中的她,依舊睡得有些不踏實,一對淡淡的雙眉,微微地蹙著。
忽而揚風一起,守護在帳外的侍衛皺眉拉起門簾,往內探去,發現凰清歌安然地睡在塌上,當下安心地放下門簾,繼續守在帳外。
只是在侍衛放下門簾的瞬間,一道身影從帳篷頂處輕盈地落下,無聲無息。
他靜靜地安坐在塌沿上,一雙沉寂的單鳳眼,波光散亂,他有些困惑不解地盯著塌上安睡的凰清歌。
為何看到凰遠山這個人,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他心中隱隱浮躁的氣息便會一掃而空呢?
連日來,他睡眠極淺,倦意很濃。
有時候夜半醒過來,竟然會無意識地伸手去攬身側的位置。
當空蕩蕩的氣息在他的雙臂之間回旋的時候,他會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而心的位置,空落落的,惶然不安著。
如今見到他的面,坐在他的身側,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容顏,他的內心就有一種很平靜,很充實的感覺。
這是怎么了呢?
他猜不透心里涌動的那種感覺,只是直覺地呆在凰遠山身邊,他的心境就會變得很平靜,很祥和。
他低眉,目光游離不定地打量著凰清歌,望著她深深入眠的神態,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怨憤。
他睡得倒舒意。
他抬頭,手指輕輕彈出,想要彈醒凰清歌,卻在碰觸到她細膩光滑的臉頰之時,驀然手指彎起,變成了輕輕地刷過她的臉頰。
他定定地專注著凰清歌的臉,手指愛不釋手般地撫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劃著她額頭上的發絲。
忍不住,他心中一動,淡淡的笑容浮上他桃紅色的薄唇。
他脫下外袍,輕靈地跳上軟塌,將凰清歌溫柔地攬入懷中,將她的頭顱移向他心臟的部位,安心地閉上眼眸。
連日來的倦意,連日來的失落,在這一刻,他全然地釋放開來。
而當他心境一旦平和下來,當他一旦放松心情的時候,他很快隨著凰清歌一同深深地入眠了。
涼風習習,軟塌之上,一對璧人相擁而眠。
靠在外側的男子容顏妖嬈邪魅,絕代風華。
靠在內測的男子容顏清雋出塵,柔美俊逸。
他們在一起的樣子,那嘴角自然而然流淌的舒心笑容,感染了一室的清風。
于是清風作畫,調皮地吹開他們光滑如緞的青絲,將青絲的末尾,輕柔地卷在一起,使得清風筆下的畫卷更為完美,更為震撼人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凰清歌從睡夢中顫動著濃密微翹的睫毛。
她微微有些酸麻地睜開眼睛,懶懶地坐起身來,卻忽而察覺到肩膀處有拉扯的力量在傾斜著她的身體。
不由地,她渾身一震,連著惺忪未醒的眼眸,瞬間激得完全清醒了。
她側頭低眉一看,視線里,有著俊美絕倫五官的男子,靜靜地安躺在她的身側。
他此時青絲如墨,飛灑塌邊。
他沉睡若嬌兒,身子慵懶無力地釋放著力量,他揚起的飛眉,淡淡舒展而開,桃紅色的薄唇淺淺勾勒完美的弧度,那醉人的笑容,印刻進凰清歌的眼眸中,不由地震了震。
相比當初南宮絕非要她同塌而眠的那一晚,要她替他沐浴更衣的那一刻,好像都沒有這個時候來得震驚。
他是何時來到這里的?
又是怎么知道她在這里的?
還有--
百里擎蒼的那些侍衛隊就在帳外,他竟膽大如此,睡得那么香甜,他就不怕有人此刻進來要了他的性命嗎?
凰清歌絕對敢保證,不管是大周王朝內,還是虎嘯國內,要他南宮絕性命的人可謂多如牛毛。
而他竟然可以無視這一切,不顧慮這一切,睡在她的塌上。
他究竟是自負過盛,還是莽撞沖動呢?
此刻看他睡著的樣子,面容憔悴,眼底之處,纖長睫毛遮掩的地方,分明有淡淡的倦痕。看上去,他便若脆弱無助的易碎水晶娃娃一般,肌膚白得有些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