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建業終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帶著一把年邁的笑聲說道:
“你這種忤逆不孝的樣子和你的爸爸實在是太像了。”
蕭建業忍不住想起了,還在當年他的兒子還在世的時候,執意要娶那個風月場中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會同意這種事情?
父子倆爆發了無可避免的爭吵,就如同現在一樣,那場爭吵就如同一場火山爆發,其中滾滾而出的巖漿無可挽回的灼傷了兩個人的感情,父子間的裂痕再也無法被修復,就如同現在他和蕭南時之間的裂痕一樣。
蕭南時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我說了你不配再提起他。”
說完蕭南時就停下了,深深的看著面前的老人。
自己對于媽媽的記憶僅存于童年很小很小的時候,那一點零星的片段,后來被接到了蕭家。
面前這個老人嚴苛的教育和嚴厲的家教,曾無數次的讓他痛苦不能自拔。
在長達數年的學校生涯中也只有那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媽媽,還是如此的短暫,而自從高中畢業收到了母親的一封信之后,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從此消失在了他的人生字典里,蕭南時好像是一個沒有媽的孩子。
有多少個夜里自己是抱著對于她的思念,眼里含著淚水入睡的,他自己早就已經記不清楚了。
而后在越來越漫長的年歲里,思念都化作了最為冰冷而無情的刀劍,常住在他的心中,他成為了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面前的這個老人一手造成的。
蕭建業也望著自己的孫子,一瞬間似乎有千言萬語都如梗在喉。
最初的時候,他也有著一個作為一個年輕人的偏執和己見。他當然希望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美滿,家族繁衍昌盛,然而一切都是命運給他的一個無情的玩笑,兒子的叛逆,兒媳的不如意,孫子又是如此的冷僻,這個家庭的不美滿終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他又何嘗希望如此呢?
世人有哪一個不是心懷美滿的愿望而遭受命運無情的捉弄?
他只不過是心懷好意,然而卻在命運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向了更加殘酷的一條路而已。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的對視著,各自袒露著自己的心跡,卻沒有讓對方聽到。
蕭南時最終說道:“我要走了,爺爺,您保重。”
蕭建業顫抖著聲音,本來剛剛坐在座椅上,此刻又站起來逼問著他說道:
“走,你要去哪里?我不準你走!你是蕭家的繼承人,蕭氏企業的接班人是我唯一的骨肉和血脈!”
蕭南時無言的笑了一聲,語氣有些悵惘的說道:“這個時候你才說這些,不覺得有些太晚了嗎?不覺得有些諷刺嗎?我只問您一句,您到底有什么資格來監視我?”
他最討厭被人監視,被人監管,那種束縛的不自由感,與他與生俱來的掌控欲望違背。
就算這個人是他的長輩,是他目前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不可以。
蕭建業被問的啞口無言,蕭南時于是繼續說道:
“您回答不出來對嗎?爺爺,您明明知道自己錯了,卻從來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您知道偉大的人最后之所以失敗都是因為他們太偉大,以至于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您就是這種自詡為自己十分偉大的人。”
這一段話說完,蕭建業臉色變得蒼白如一張白紙,顫抖的嘴唇卻什么都說不出來,蕭南時搖了搖頭,最后對爺爺說了一聲再見,然后一步一步踏出了蕭建業的房間,再也沒有回頭。
蕭建業望著那個已經比自己挺拔的多的背影,知道這一個離別時間可能是自己不能想象的。
本來想要掌控一切的人,卻反而被被掌控的人給推翻了這種掌控的權力。
但蕭建業又是何許人,他堅信很快蕭南時就會回來的,很快他就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意識到對于這個家族的責任。
蕭南時出去后不久,他再一次叫來了之前的那個偵探并說到:
“給我死死的盯著他,這一次千萬不能跟丟,并且絕對不能讓他發現。”
面前人恭恭敬敬的回答,以后就出去了。
留下蕭建業這個老人,獨自坐在房間里,面對著空白的墻壁深深的思索,過了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動作。
而蕭南時在離開了蕭建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自己的手機給周曉諾打去了一個電話。
彼時的周曉諾正在自己的公寓里,安安心心的養著自己的腹中胎兒,喝著劉姨給她做的銀耳蓮子湯。
“喂?”周曉諾一直都沒有刪除蕭南時的聯系方式,此刻接到他的電話,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何種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電話那邊卻一直是一片安靜。
“喂,蕭南時,你說話呀!”周曉諾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回聲,以為是電話出了問題。
“喂,蕭南時你聽得到嗎?聽不到我就掛了,你到底有沒有事情呀?是電話出問題了嗎?”
周曉諾著急的詢問著,懷孕中的人心情本來就非常的不穩定,此刻這個一片詭異的電話更是讓她的擔憂立馬的增添了起來。
連劉姨最近都說她的脾氣變壞了很多,似乎是腹中胎兒的影響。
蕭南時要干什么?來催債嗎?還是心情不好,想要找她傾訴,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玩偶來戲耍?不過是短短幾秒鐘之間,周曉諾的腦中就已經產生了無數想法。
“我再說一遍,你有什么事情就說話,要是再不說話的話我就掛了。”
她豎起了自己的耳朵,仔細的聆聽,那邊除了偶爾的電波聲以外,什么聲音都沒有。
然后正當她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電話的那頭忽然想起了一聲笑聲。
周曉諾立刻就呆住了。
她從來沒有聽到過蕭南時這種笑聲。
那笑聲些許的蒼涼,些許的惆悵,些許的無奈,又有些許的曠達,悲觀和樂觀的情緒同時交織,一種極端奇怪的情緒在無聲的蔓延,似乎是遭遇了什么極端的感情刺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