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晨光透過薄薄的紗簾漫進房間，像乳白色的霧。她還躺在他懷里，頭枕著他的手臂，他的四肢與她糾纏在一起，一點空隙都不留。

他大半個上身裸露在外，線條流暢而優美，麥色的皮膚散發著陽光般的熱度，性感得無以復加。她不由得嘴角上揚，卻不是為眼前這等美色，而是一覺醒來看著枕邊人，第一反應是不自覺的微笑。

如果在每個溢滿陽光的清晨醒來，最愛的人都能陪在身邊，世間還有什么比這更幸福的事？

轉而一想又覺得枉然，這么看似簡單尋常的事情對她來說太奢侈，他的工作注定要出野外，他的很多時間都注定不能留在她身邊。

他也醒了，手臂一動。

不知道說什么好，仿佛又能聽見昨夜自己的呻吟聲，她羞赧地再次閉緊眼睛，駝鳥地裝睡。

感覺有什么東西落在額頭上，溫溫軟軟的。她臉頰上又泛起了緋色，再也裝不下去，笑微微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人也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他摟著她坐起來，指了指窗外，“看，太陽出來了。”

這是他們生命中共同經歷的第一次日出，淡紅色的光芒取代了清冷的乳白色，落在地板一隅，明媚而溫馨。

“如果每天醒來都能這樣抱著你就好了。”

她微微一笑。剛剛她也是這么想的，難道愛情真的有心電感應？

他抱著她靜靜地坐了一會，然后開口說：“冉冉，我要辭職了。”

他說得平靜，她卻是一驚，在他懷里撐起身子問他：“為什么？”

“野外工作艱苦又乏味，我很早就想辭職了。”

“真的嗎？”她很懷疑。當初他那么毅然決然地選擇讀地質大學，就是因為喜歡這個專業。她一直都知道他是熱愛這份工作的，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歡。如今他說要辭職，叫她如何能相信這個輕飄飄的理由？

他笑著問：“怎么？你不喜歡我回來？”

“當然喜歡，可是也犯不著辭職啊。”她覺得他怎樣都不應該是這么輕率的人。

“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昨天下午從野外回來后去面試的，在一家口碑不錯的單位。”

他不會那么離譜，當然是有了退路才會辭職。他的專業應用并不廣泛，想找相關工作很難，但找一份坐班的工作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昨天他回來就去應聘了，筆試面試下來兩位面試官對他非常滿意，當時就通知他先去體檢，體檢合格再辦入職手續。

“到底為什么？”她還是追問。她不相信他會這么快就對自己的工作灰心，辦公室的工作循規蹈矩，是比地質勘輕松，但并非他所愛。

他沉默地看著她，良久才說：“我不想你一個人在家孤單，想每天能夠陪在你身邊，這份工作挺好的。”

“我很好，一點也不孤單。”她很快地說，“再說不是還有西紅柿嘛。”

他不在的日子，空蕩蕩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和地板上被拉長的影子，西紅柿無所事事地翹著尾巴從電視柜前走過，她坐在窗臺看陽光一點一點爬上自己的臉，然后又一點一點地從身上隱沒，熄了燈，一個人躺在床上，針掉在地上像打雷，一個溫情脈脈的電話不及一次實在的牽手，但她真不覺得這有多苦。

他微笑著捏她的臉，“可是我想陪著你。”

真正愛一個人會不由自主地為她考慮很多事情，人生沒那么多悲歡離合跌宕起伏，很多伴侶都是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生活是對愛情最大的考驗。所謂愛，就是陪伴。他愿意辭職陪在她身邊為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喜歡現在的工作，但不會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搏。他也會熱愛接下來的工作，但同時也要享受生活。

她輕輕躺回他懷里，悶悶地說：“我不想你回來。”

他的書房有一面相片墻，雜亂又整齊的掛滿了他的成長照和他在各地工作采風的照片，他從小到大一如既往地出眾，采風照更是惹人注目，藍天白云，青山綠水，和相片中的人一樣賞心悅目。工作中的他認真專注，笑容可媲美野外旖旎的風光。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一直這么快樂下去，像風一樣自由。

她怎么忍心讓他辭職？如果他放棄自己熱愛的工作來陪她，她心中不但沒有歡喜，有的只是愧，她不希望自己變成他的束縛。

他沉默良久，也想了很久，最后嘆了口氣，“那我先不辭職，不過等以后我們結婚有了孩子，我再申請調回來或另找一份工作。帶孩子是件辛苦的事，我不想你每天工作帶孩子忙得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也不想大段的缺席孩子的成長，我要牽著他邁出蹣跚的第一步，要聽到他喊第一聲爸爸媽媽，要在他遇到挫折或取得成功的時候能在他身邊給他鼓勵為他自豪。如果他是男孩，我希望他像爸爸一樣堅忍不拔，如果她是女孩，我希望她像媽媽一樣溫柔賢惠。如果你愿意生兩個最好，春天帶他們去踏青，夏天帶他們去游泳，秋天帶他們去爬山，冬天帶他們去滑雪，他們的每一次喜悅我都要和他們一塊分享。”

她在晨光中微笑。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并不代表他不重要。以前和溫言在一起的時候她從未想過婚姻，可他現在說孩子，她卻并不覺得突兀。想到這個世界終將誕生一個或兩個擁有他們血脈的孩子，她就覺得神奇又激動。女人一但傾注了全部的愛把自己交付給對方，都希望能開花結果，舉案齊眉，執子之手，與子諧老。

愛情最怕的是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消磨，她不是沒有想過，在她可以選擇的時候放棄了更好的生活，在以后平淡漫長的人生里會不會后悔？然而，她未來的老公是這么體貼顧家，她又怎會有遺憾？相反的，如果她嫁給一個不愛的人，一輩子都會不甘心。陳潤之不能給她帶來榮華富貴，但卻是安逸穩妥的，是她能夠緊緊抓在手中，不用惶恐，也不用擔心被搶走，是她一直渴望的安穩，是她可以安心享受的生活。

她依偎在他懷中，在他輕輕的描述中也開始憧憬未來，當第一縷陽光披在肩上，她覺得就這樣老去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