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冉冉原本想回家,她心里惦記著西紅柿,這兩天西紅柿腸胃不適,身體抱恙,她雖然給它喂了止瀉藥,但還是有點不放心,想早點回去。
她剛和他一塊把碗洗完,還沒把這個想法說出口,就被他拉著往客廳走,“陪我看會電視。”
看電視都要陪的……
她無奈地被他拉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了。溫言用搖控器開了電視,看的是旅游衛視,正在播放的正是兩人都愛看的《有多遠走多遠》。冉冉之所以愛看這檔節目也是受了溫言的影響,既然無法做到有多遠走多遠,那就在別人的行走故事中去發現美,用眼睛去環游旅行。
中間插播廣告的空檔,溫言換了本地的新聞頻道。C城和很多城市一樣,排水設備老舊的老城區內澇嚴重,連續幾天的暴雨讓這個城市變成了“澤國”。電視新聞正在報導這場“甘霖”帶來的漬澇災害:市內多處供電線路被風刮斷,街上漬水從沒膝直到及腰,居民涉水艱難前行,熄火拋錨的汽車幾乎被積水淹沒,一條通往城內的公路遭遇了嚴重的泥石流和山體滑坡,公路被堵,山腳下幾處民房被淹埋,泥石流將一戶村民的窗戶門沖破,稀稠的泥漿流進去,沒來得及跑出來的村民被澆筑在泥漿里,雙腿被黃色的稀泥裹住,站在屋內出不來,只能無助地站在原地等待救援。雨水近乎狂暴地傾瀉而下,閃電在遠處的天際劃出一個炫目的Z字,市長溫同在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中指揮搶險救援工作。
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幾次,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暴雨過后城市內澇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年,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得到改善,老百姓能做的只有無望的等待。冉冉住的那片老城區這幾天也是積水嚴重,污水渾濁,上班都要忍著不適涉水去坐公交車,此時看到這一幕不由嘆氣。
溫言說:“政府計劃今年投入20多億改造城市的排水系統。”
“是嗎?你怎么知道?”冉冉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我爸說的。”
“哦。”冉冉依稀記得他爸在市政府上班。
溫言笑著指了指電視,“這個是我爸爸。”
“哪個?”冉冉好奇地問,她坐直身子,順勢抽出了一直被他握著的手。
電視畫面上有好幾個人,市長一馬當先站在最前面,身后還立著幾個隨從待命的工作人員,幾個人打著傘站在瓢潑大雨中都顯得有幾分狼狽。鏡頭漸漸拉近,市長一臉焦急,在一片凌亂中忙碌地比劃著手指揮救援工作。
“就是這個,他是我爸。”這次溫言的手指準確無誤地指著市長溫同。
冉冉瞬間瞪大眼睛,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電視里的市長,又機械地轉過頭看了看身旁的溫言。其實仔細看他們的眉眼的確有幾分相像,下頜的弧度也很相似,外表看起來都溫文爾雅。她完全失了反應,眼睛機械地在溫言和電視之間轉來轉去。她以前也在電視上見過溫市長,可窮極她的想象,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男友和遙不可及的溫市長有任何牽連。
看,她第一次下水就遇到條大鯊魚。她似醍醐灌頂,自走進這個樓盤就籠罩在心頭的異樣和疑惑現在終于全都有了答案。
他說這套位于高檔住宅小區的房子是他爸媽買的;他說他工作以后因為時間限制很少再去驢行,可他卻在沒有工作收入的學生時代走遍了大半個地球;他對高檔餐廳很熟悉,還有那些用也用不完的商場購物券,這一切的一切,現在都有了答案。
電視已經又被溫言切換到旅游衛視,冉冉呆愣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為什么不告訴我?”
看到她震驚的樣子溫言輕笑,“現在告訴你也不晚啊,再說你也沒問。”
冉冉被噎住。她是從沒問過他,她對他的了解遠不如溫言對她的多,有關她的事情,他會事無巨細地問起,她的家庭,她父母的工作和身體情況,她的童年,她的大學,還有她的工作……不是盤問,而是實實在在的關心,那些他沒有參與過的曾經,他都要知道。
良久,她納悶地問:“為什么是我?”
溫言嘆氣,難道她不知道嗎?她不虛榮不張揚不媚俗不做作,她溫良賢惠靜水深流。她簡單得就像路邊一朵不起眼的野花,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默默地吐露著淡淡的芬芳。雖然野花外表沒有特別惹人注目的閃光點,但它濕潤的芬芳沁人心脾,正如一首簡單的歌,不需要多元的曲風,炫耳的伴奏,華美的修飾,只需一把木吉他低吟淺唱,這樣的干凈純粹往往最能打動人。她又像是酒,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褪色,而是越醇越香。她配得上世界上所有的好。
這一夜冉冉在自己的單人床上輾轉反側,溫言是市長的兒子這個事實對她沖擊太大,令她難以入睡。他的世界是她過去窮盡想象都無法企及的地方,他遇到她,隨手打開了一扇窗,她當然也羨慕那里的富貴享受,可她和他身份太懸殊,門當戶對自古以來為世人所不屑,但自有它的道理,灰姑娘的故事在普通人眼里是童話,在富人眼里是笑話,他就是一件她買不起的奢侈品。
她想,如果今天沒有看新聞,如果沒有這場暴雨,自己還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時候。
暴雨……泥石流……
她驚坐起來,屋內一片漆黑,她來不及先開燈,手已經飛快地伸向床頭柜,慌亂地摸索著手機,因為太急切,打翻了擱在上面的鬧鐘。
手機終于被握在手里,她迫不及待地點亮了屏幕,時間顯示已經凌晨兩點,但她管不了這么多了,顫抖著手指找到了陳潤之的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等待接聽的“嘟嘟”聲一下一下地抽打著她本就慌亂的心,一秒,兩秒,三秒……沒有人接。
自從知道她有男朋友后,如果沒有特別的事,陳潤之再不會閑得無聊地給她打電話,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他這幾天都沒在家,她沒遇見他也沒見他來看西紅柿,晚上去陽臺晾衣服也沒見他家有燈光透出來。他一定是出野外去了,這幾天省內大部分地區都是暴雨連綿,這個天氣出野外……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不寒而栗,慌亂的無以復加,升騰而起的恐懼幾乎要壓垮了她,眼看一首鈴聲就要唱到最后,就在她害怕到快要失控的時候,謝天謝地,電話終于被接起了。
“喂……”陳潤之睡得迷迷糊糊,聲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冉冉根本沒注意這么多,焦急地問:“你現在在哪?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都是抖的,完全變了調,陳潤之幾乎立刻就清醒了,“我很好,冉冉,你怎么了?”
那頭背景安靜,冉冉這才反應過來他好像是被吵醒了,她松了一口氣,“你現在在哪?”
“我在賓館,這幾天局里安排在安城培訓,你怎么了?”他追問道。
還好,還好,他沒出野外。冉冉提著的心終于跌落回胸膛,“我沒事。”
陳潤之納悶,“那你慌什么?三更半夜打電話就是問我在哪?”
“這幾天暴雨,我怕你出野外了,這種天氣容易引發泥石流,我怕你出意外。”
陳潤之好一會沒說話,冉冉也沒有掛掉電話。安靜的夜晚,通過一根看不見的電話線,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看不見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滋長,陳潤之灰暗的心漸漸從泥地里生出一線希望,只是這樣的希望太渺茫,渺茫得連他都覺得是奢望。靜默良久,他終于試探著問出口:“冉冉,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我只是擔心你……”
他打斷她,“擔心得睡不著覺?”
又不是為你睡不著覺,冉冉心里嘟囔。
“是不是?是不是……”他一迭聲地追問。
冉冉在他不依不饒地追問聲中掛了電話。透著藍光的屏幕幾秒鐘之后和黑暗溶為一體,她握著手機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靜坐了許久,漸漸想通了一件事情,其實溫言是不是市長的兒子并不是問題的關鍵。
愛情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降臨,他早已潤物細無聲地住進了她的心里,在她還沒有發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