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尚稹城的氣氛,似乎都非常怪異。
走廊上,幾個官員迎面相遇,走到一起,說了幾句話,隨后便各自冷哼一聲,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幾個打掃庭院的婢女,趁著工作間隙,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說話聲音非常細小,像是生怕觸碰到什么敏感世間一般,小心翼翼的;一個管事的嬤嬤上來,干咳一聲,婢女們趕忙作鳥獸散了。
朝中的官員分為兩派,各自集中在南北書房之內(nèi),商量著什么事情。
偌大一個尚稹城,都像是一根緊緊繃著的琴弦,稍微一不小心,便會斷裂開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月的天氣,尚稹城的冬天比翰林城來的早很多。初冬,萬木蕭條,落葉成海,姬夜瞳騎著小白菜,飛馳在落葉飄飛的官道之上。飛揚的馬蹄卷起地上的落葉,像是飄飛的枯葉蝶一般。
此刻,翰林城之中,梔子花已經(jīng)凋謝了。那個喜愛梔子花的男子,已經(jīng)身陷囫圇,沒有了精心照料的梔子花,漸漸凋落。
姬若玄斜倚在貴妃椅上,身上穿著錦裘,不遠處的桌邊,一歲多的姬春榮正在母后的幫助下,吃著飯菜。桌上,菜肴是山珍海味,卻沒有動多少。
姬若玄原先圓潤如玉的臉,消瘦了不少。倚在窗邊,望著外面飄飛的落葉,還有日漸光禿的樹干,心中一陣陣失落。
也許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到這個地步吧?竟然被那個自己一直覺得是姬殘城的幾個孩子中最為懦弱的女兒給囚禁了。
從送飯的婢女侍衛(wèi)嘴中得知,姬冉瞳將信送到了翰林城。現(xiàn)在的翰林城之中,能夠讓姬冉瞳有興趣的,便只有跟慕容澈在一起的姬夜瞳了。
看來,她的目標,是姬夜瞳無疑了。
想著姬夜瞳要是看見他的那封信的話,一定會很快的趕過來的吧,畢竟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極好的,只是,這次她要是來到這個地方的話,勢必是九死一生的,而姬冉瞳明顯也是想要來一個夢中捉鱉。
現(xiàn)在的姬冉瞳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姬冉瞳了,她的雙眼被仇恨蒙蔽,似乎已經(jīng)化身為地獄修羅,想要找自己的姐姐姬夜瞳索命。
雖然他并不知道姬冉瞳到底在風間雪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明顯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可她現(xiàn)在千不該萬不該卻不應(yīng)該把自己的怨恨發(fā)泄在自己的親生姐姐身上。
心中輕輕的嘆息,姬夜瞳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自己心中明了,她絕對不會對姬冉瞳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算算日子,姬夜瞳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翰林城了吧?
桌邊,姬春榮年紀雖然小,還不怎么會說話,但是卻很乖很聽話,似乎也預(yù)感到了發(fā)生了什么事,很乖巧地吃著母后喂過來的飯菜。
姬若玄帶著慈愛的笑容,望著皇后將姬春榮喂飽,并且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掉落在脖間的湯汁。不哭不鬧的小家伙,完全遺傳了母親的美貌和父親的愛笑的性格,見父皇在望著自己,便裂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并且伸手,想要抱抱。
年輕的君王心一軟,伸手將兒子抱在懷中。
等待婢女上前來將桌上的飯菜退下之后,姬若玄才將皇后攬在懷中,輕聲說道:“蓉兒,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其實,你大可不必跟隨朕一起。”
其實姬冉瞳只是想要逼著自己就范,而她的籌碼自然是自己的兒子春榮,所以要是蓉妃不想的話,她根本就不用和自己在這個地方受這份罪的。
“臣妾是皇上的皇后,也是春榮的母后,自然是要……是要生死與共的。皇上在哪里,蓉兒便在哪里。”
“蓉兒,等會兒你帶著春榮走吧!”姬若玄停頓了一會,突然間說道。
皇后抬起頭來,望著他,一臉疑惑,又似乎像是懂了什么一般,直搖頭:“蓉兒說過,皇上在哪里,蓉兒便在哪里。就算是死,蓉兒也定將不離不棄。因為皇上在蓉兒最青春的時候,給了蓉兒無與倫比的寵愛。”
“你可知,朕的心中,有那么一片角落,種滿了綻放的梔子花?這花兒,無論何時,都是經(jīng)久不衰。”
皇后淚眼朦朧。
其實她早就明白的,但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姬若玄接著說道:“算算日子,也快了……蓉兒,你好好聽著,挺好我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能落下。”
雙手抓著皇后的肩膀,姬若玄說道:“帶著春榮,去以前那個院子里,無論外面有什么傳言,都不要出來。知道么?在那里是最安全的,沒有人能夠找到你。直到她來找你,否則,都不要出來,知道么?”
皇后點點頭,已經(jīng)是淚眼滂沱。她知道,眼前這個男子,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所以,只能選擇他獨有的方式,去保護心中那盛開的潔白的梔子花。
她都了解,但是,卻不怪他。
這個男人自己是真心愛著的,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君王而愛,而是愛著他這個人的本身。也許自己的這個想法很蠢,但卻是她一直深深藏在心間的真心話……
沒有紙筆的情況下,姬若玄撕下自己的袍子,咬破手指,寫下了一大幅密密麻麻的血書,等到血漬干了之后,便從懷中掏出一把細小的鑰匙,用血書包好,交給皇后,說道:“等到她來了,去找你的時候,你要在第一時間將這個交給她,她看完了之后,便能夠保住你和春榮一命。還有整個尚稹城,也便能夠抱住了。”
“那你呢?”皇后的纖纖玉指蔻丹已經(jīng)剝落,手指緊緊抓著姬若玄的衣袖。
姬若玄一愣,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干,說道:“我很好,很快會去找你們。”
窗外吹來寒風,將姬若玄的出發(fā)吹起,飄飛著,像是海底的海藻一般,飄忽不定,令人捉摸不著。
皇后咬著下嘴唇,將血書放入姬春榮的衣裳之內(nèi),然后擦干眼淚,緊緊抱著眼前一臉決絕和安定的男子。
冬天來了,這是不是最后的溫暖?
沒多久,姬冉瞳便上來了,直接問道:“突然間吩咐侍衛(wèi)叫我過來,可有何事?”
姬若玄眸中閃著微光,說道:“冬天了,太子年幼,身體不好,所以,便要皇后帶著她,去東宮之中過冬。那里的暖閣,才適合年幼的太子。”
姬冉瞳似乎很猶豫,皺著眉,眸中是閃爍著的懷疑的神色。
姬若玄借著說道:“當然了,你可要選擇不答應(yīng),若是這樣的話,太子在這寒冬之中,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再也沒有什么籌碼能夠要挾到我了。你也是個聰明人,自己衡量吧!”
經(jīng)過一番思量,姬冉瞳終于答應(yīng),因為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他還有利用的余地。隨后,她吩咐幾個婢女將姬春榮抱走,皇后在一群婢女的簇擁之下,回頭望了一眼一臉安定的姬若玄,然后下樓去了。
下樓的時候,皇后的臉上像是往常一樣,沒有絲毫的異樣,只是緊緊握著拳,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知道,皇上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做的,只是好好遵循皇上的意思,找機會,去那開滿了梔子花的院子里,等待那個她的到來。
一步一步下樓了,她知道,自己離他越來越遠了。這輩子,是否還有機會在某個地方重逢?
前面,婢女手中抱著的太子姬春榮,像是預(yù)感到會發(fā)生什么事了一般,突然間哇哇大哭起來!皇后再也忍不住,淚水像是斷線珍珠一般流淌下來,但是卻只能忍住聲音,無聲地哭泣著。
這個初冬,百般蕭瑟!
姬夜瞳到達殘陽殿不遠處的客棧之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
幾天幾夜的趕路,讓她一身的風塵仆仆。深夜了,殘陽殿的宮門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關(guān)了,還是等到明日再進宮去吧!雖然心中總是有著那種不安的感覺,總是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要發(fā)生一般,但是心急也沒有用,只能得到明天再進宮去了。
客棧之中,姬夜瞳將小白菜交給小二打理之后,便在一樓的大廳之中,隨便叫了一些吃的。對于尚稹城的小吃,她確實不怎么感冒。典型的東北小吃,沒有翰林城那邊的酸辣味,也沒有江南的做工精細。但是作為填飽肚子的東西,還是不錯的,或許是因為東北人胃口很大,所以每一道菜的分量都很足。
姬夜瞳為了趕路少一些麻煩,已經(jīng)換上了男裝,俊俏的臉上,還貼了一撇小胡子,加上做工精良的綢緞長袍,使她看起來像是外出游玩的公子哥兒一般。
另一桌上,幾個穿著侍衛(wèi)服裝的男子,正圍坐在桌邊,一邊喝酒,一邊猜拳,粗狂的聲音傳來,令姬夜瞳不禁皺住了眉毛。看這幫人的打扮,應(yīng)該是殘陽殿中當值的侍衛(wèi),換班之后無事可干,便來客棧喝點小酒消遣。
酒過三巡,這幾個男子像是喝醉了一般,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其中一個男子豎起一根手指,像是很神秘的樣子,說道:“我跟大家說一個……一個天大的秘密!”
打了一個酒嗝之后,男子繼續(xù)說道:“知道么?當今皇上,已經(jīng)被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