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漠北唐窟山,已經是六月初了。
夏天的漠北,沒有江南的溫熱,而是淡淡的溫暖,籠罩著雪頂下的唐窟山,還有青綠色的草原。
漫無邊際的草原上,牛羊成群,傳來牧民們歡快的歌聲,還有牧羊犬綁著主人驅趕羊群時候的吠叫聲。姬夜瞳伸了個攔腰,瞇著眼,望著這一幅和諧的草原夏日圖,心中說道:我回來了。
守城的將士一眼就認出了姬夜瞳,興奮地叫著“姑娘回來了!”
牽著小白菜,往藏鋒殿走去。
風間雪,差不多半年沒見,想我了沒?姬夜瞳有些矯情地笑著。
還未進門,就聽到了一陣陣絲竹音樂聲。
嗯?今天是什么日子?這么熱鬧?帶著疑問,將小白菜交給侍衛,然后踏著輕快的腳步,進屋去。
濃烈的酒味!還有膩人的脂粉味兒!姬夜瞳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藏鋒殿內,絲竹之聲此起彼伏,十幾個穿著香艷的歌姬正扭動著腰肢,水袖飛揚,隨著音樂之聲而踏著妖艷的舞步。
風間雪穿著一襲白色的緞質袍子,胸口敞開,正斜倚在貴妃椅上,閉目聽著音樂。身邊,一個婢女正在給他喂著葡萄,還有一個在斟酒、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這是什么情況?姬夜瞳原本還期待著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漸漸地消失不見,換上了一臉的烏云密布。
風間雪瞇著眼,一邊喝酒,一邊吃著葡萄,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門口進來了一個人。
“出去!全部給我出去!”姬夜瞳突然像是發瘋了似的,將樂師的瑤琴摔碎,走入舞池,將所有正在舞蹈的女子全部趕了出去。
幾個正在伺候風間雪的婢女,愣在了當場,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啪!”姬夜瞳突然一巴掌打在其中一個坐在風間雪大腿上的女子,吼道:“滾!”
那女子身子一軟,趕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叫你滾啊!耳朵聾了?”姬夜瞳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在那女子身上。
婢女們這才全部退下去了,整間屋子,只剩下依舊閉著眼的風間雪,和怒氣沖沖的姬夜瞳,還有一地的狼藉。
“風間雪!”姬夜瞳一把將倚在貴妃椅上的少年拉了起來。
風間雪皺了皺眉,像是厭惡一般,將姬夜瞳的手打開,美目依舊沒有睜開,悠悠然地說道:“你不是出去找慕容澈去了?還回來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啊?”
“當你選擇轉身離開這里、離開這藏鋒殿的那一刻開始,我跟你就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今日沒有必要再后悔,在回來這里。”
“風間雪,你就是個人渣!是個禽獸!”少女歇斯底里叫道:“當初不是你說要我走的嗎?”
“既然是我說要你走的,而你也走了,那你還回來干嘛?自取其辱么?”風間雪緩緩睜開眼睛:“不過無所謂,對于你的超乎正常的行為,我也已經習慣了。”
說完,風間雪不再理睬姬夜瞳,而是轉了個身,不再看她,閉著眼,休憩。
真是的!我回來做什么?回來跟你吵架的么?你說的沒錯,我還真是太賤了!放著慕容澈不理,反而過來找你。這世界上,真是再也沒有比我更下賤的人了!
其實就是姬夜瞳自己也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畢竟,對于慕容澈自己還是有著情愫的,但她卻因為害怕因為身不由己而被傷害,不愿給彼此一個機會。
要是真的害怕被傷害的話,她又是為何一次次的到了風間雪這里來自取其辱?
也不知姬夜瞳是因為被風間雪的態度激怒,還是被自己那理不清的思緒而惱怒,反正現在的她就好像是有著一腔的怒火是一定要發泄出來的!
正準備再次發火,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郭恒的聲音:“喲喲!這剛回來,兩口子吵什么呢?半年不見,應該很多話要說才是啊!”
雖然已經得知了郭恒的狼子野心,但是卻也不能讓他察覺出來,想到此,姬夜瞳便上前去,微微躬了個身:“皇叔,上次真不好意思,跟風間雪吵架,離家出走。當時正在氣頭之上,沒有跟皇叔報備一聲就走了,是夜瞳不懂規矩了。”
郭恒笑了笑,說道:“小兩口吵架,有什么好生氣的呢?”
“誰跟他(她)小兩口啊?”
像是約好了一般,風間雪和姬夜瞳同時驚呼了出來,倆個人一愣,然后各自冷哼一聲,轉過頭去,讓郭恒站在中間,傻愣愣的。
“咳咳!”郭恒干咳了兩聲,說道:“不過呢!少年郎嘛!這個年紀,放松一下也是應該的,作為未來的太子妃,就算過了門,也要賢惠。畢竟,太子不可能只有一個妃嬪呀!”
“聽到沒有?以后識趣一點,不要讓大家以為我風間雪娶了一個母夜叉。”
“你!”姬夜瞳現在真的是頭發都被氣得豎起來了,玉指伸直,指著風間雪和郭恒,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們!好啊!你們兩!”
說完,一頓腳,進屋去了。
聽姬夜瞳身后重重的關門聲,風間雪突然間笑了,笑的沒心沒肺。
“皇叔,上回聽說有一批從西域過來的舞姬,個個身材妖嬈、舞姿動人,皇叔什么時候將她們送過來藏鋒殿?”風間雪纖長的手指拎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塞入殷紅的嘴中。
郭恒望著一身酒氣的風間雪,眸中閃著得意的光,說道:“很快!現在正交給嬤嬤們在訓練禮儀,等到過些日子,熟悉了宮中的禮儀和中原的語言,就送過來了。”
“那好!這些日子,本太子終于找回了一點在風眠城的感覺了,還多多煩擾了皇叔啊!”風間雪笑的像是狐貍一般。
“不煩擾不煩擾!”郭恒笑的比風間雪更加燦爛,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本王只是聽說夜瞳回來了,過來看看而已。現在沒事了,太子殿下您繼續。放心,只要有皇叔還在的一天,歌舞就不會停,美酒也大把的有!”
說完,哈哈大笑兩聲,朝著門外走去。
等到郭恒的身形消失在了門口,風間雪才收起臉上的笑容,變得沉凝!
經過方才姬夜瞳突然的一鬧,桌子上的酒杯已經被打翻,美酒灑落了一地。風間雪端起酒壺,直接對著嘴,喝了下去。
濃烈的酒,刺激著咽喉,直接燒到了心里。
寬大的袖袍,搭在椅背上,像是流水一般,淌落在地上,悄無聲息的模樣。
偌大的屋子,少年一個人,將臉埋在衣袖間,沉默。
長時間的勞累奔波,加上方才跟風間雪吵架,姬夜瞳已經疲憊不堪了,躺在床上,雖然氣呼呼的,但是卻也抵不住周公的呼喚,沉沉睡去。
離開半年,從來沒有在一張固定的床上休息過,此刻,聞著枕頭上自己熟悉的味道,姬夜瞳突然間有了一種難得的安定感。
半夜,月光透過窗戶,洋洋灑灑地照射了進來,將屋內的雕花茶幾和繡花屏風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輝。漠北的月色,在雪山的映照之下,總是這么晶瑩美好。
迷迷糊糊,感覺床邊多了一個人。
這么多年來的習慣,已經讓姬夜瞳形成了一種本能的反應。第一時間抓住匕首,另一只手則擋在身前。
睜開眼,借著月光,卻見一團白色,正趴在床邊。
是風間雪。
此刻,他已經換上了一襲白色的絲質袍子,干凈、清爽,跪坐在姬夜瞳的床邊,雙手趴著床沿,將腦袋枕在手上,睡的正香。
月光下,少年的臉堅毅、棱角分明,臉上的稚嫩之氣,在半年多的時光里,已經漸漸褪了下去。狹長的眼眸閉著,睫毛在臉上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形。這張臉,連女人都嫉妒。
殷紅色的嘴唇微張,呼吸均勻綿長。他居然就這樣趴在床邊,睡著了。
姬夜瞳眼神復雜的看著這個已經從男孩銳變成男人的風間雪,深深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