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

　　宋顯看著十一的樣子，心里便幾乎可以確定了。

　　他左右望了望，低下聲音對十一道：“姑娘，還請借一步說話。”

　　十一看著宋顯，看了許久，突然緩過神來，忙道：“好，宋太醫還請來我房里。”

　　十一領著宋顯，去了她的房里。

　　進了屋子，宋顯便開口問道：“歐陽章，是你師父吧？”

　　“嗯。”十一低聲應道。

　　“你就是他那個唯一存活于世的小徒弟？”

　　十一點點頭，“師父這輩子，就只收了我一個徒弟。”

　　宋顯感嘆道：“原來是你，你真的讓我找了將近十年啊。”

　　十一看著宋顯，問道：“宋太醫認識我師父嗎？”

　　“你師父和我，曾經都求學于忠凌大師。后來大師病故，我們便分道揚鑣了。”宋顯緩緩說著，他頓了頓，表情似是有些傷神。

　　“我和他和多年都沒有往來，直到有一天，他托人給我帶了封信。說他在西夏為西夏王研制毒藥，現下又得罪了西夏王，要被處死。他說他拼命救下了他的小徒弟，現在流浪在大齊，希望我能幫他找到這個小徒弟，撫養她長大。”

　　宋顯嘆了口氣，“只可惜我始終也沒找到你。你師父在求學的時候，和我關系最好，我不能不幫他完成這僅有的愿望。所以后來，我和正衛司左指揮使白呈達成了交易。我進宮做太醫，成為他的眼睛，他幫我找你。可是這么久了，愣是一點訊息也沒找到。”

　　提到了十一的師父，十一的眼睛里有些濕潤。

　　“我知道我師父不是什么好人。醫者父母心，他卻竟是做一些害人的勾當。可是他在路邊撿到了被父母遺棄的我，他既是我師父，也是我的父親。他雖然可惡，雖然死不足惜，但是我仍然敬重他。”

　　宋顯問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會被西夏王處死呢？”

　　十一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知道，他去了西夏，為西夏王研制一些稀奇古怪的劇毒。可是后來，好像是這藥出了問題，誤殺了西夏王的一個寵妃，所以西夏王便要殺了他。師父在得知消息的時候，知道自己跑不掉，便買通了人，把我送了出去。”

　　宋顯默默聽著，待十一講完之后，突然感慨道：“當時你師父是我們師兄弟中天資最高的，只是可惜，沒用在正經的地方。”

　　十一低著頭，沉默不語。

　　宋顯看著十一，眼中稍稍欣慰，“不過還好，他這個徒弟心善，也是個學醫的好苗子。”

　　“既然宋太醫已經找到了我，那您接下來是想……”十一稍稍頓頓，“想把我帶走嗎？”

　　雖然宋顯同自己的師父是師兄弟，論起來也是自己的師叔。但是十一自己畢竟是自小便跟在江楚寧身旁，在鎮國公府里長大。若宋顯真的要帶自己走，她自然是不愿的。

　　宋顯看著十一的神情，心中大致也能猜出一二。

　　他自然不愿意師兄的小徒弟在鎮國公府里當丫鬟，可是看十一這般樣子，應當也是不愿離開。

　　宋顯輕笑著說道：“你在這里待習慣了，我也不便帶你走。既然我明白了你的身份，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肯定會幫你。”

　　十一看著宋顯，突然感覺自己像是有了家人一般。

　　自己雖然和江楚寧一同長大，但是在她的心里，江楚寧始終都是自己的主子，她敬重江楚寧，愛戴江楚寧，但是卻沒有一種她是自己家人的感覺。

　　她總感覺，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下人而已，又怎能配得上同江楚寧稱為家人呢？

　　但今日提到師父，十一這時候看見了自己的師叔，她突然感覺，自己也是有家的人了。

　　雖是從未謀面，但卻一見如故。

　　十一輕輕點了點頭，“那便，謝謝師叔了。”

　　宋顯道：“現在我還要去看看江姑娘的情況。你放心吧，江姑娘用了你的藥，現在好多了，我想不日便可痊愈。現在我趕緊去把你的方子送到遵城，這場瘟疫，也該結束了。”

　　說罷宋顯便抬腳出了門，十一站在原地，望著宋顯離去的背影，一時有些傷神。

　　師父死了這么多年，她一直把師父藏在心底，一點都不敢回憶起。

　　今天，這往事從她嘴里一句句地講出來，倒讓她自己感到有些陌生。

　　十一緩過神兒來，搖了搖自己的頭，想讓自己稍稍清醒一些。

　　她坐到自己房里的幾案前，看著上面擺著的一種種地草藥，又想著自己的方子真的起了效果，心里掩蓋不住的歡欣。

　　她突然感到有些疲累，一夜未合眼，現在放松了心神，倒是困了起來。

　　十一張開手臂，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然后她把桌子上的醫書草藥拿開，給自己留了個地方。

　　她趴在那里，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十一突然睜開眼，感覺到自己身側有個人在推著自己，邊推邊道：“十一，快醒醒。”

　　十一有些懵地從桌子上起來，看見了正在推自己的易凌。

　　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傍晚，屋子里的光線都暗了下來。

　　十一看著易凌的臉色有些難看，心下猜測莫不是江楚寧出了事，忙問道：“可是姑娘情況不好了？”

　　易凌搖搖頭，“不是楚寧，她現在情況很好，已經在慢慢恢復了，你不必擔心。”

　　十一這才松了口氣，可是看著易凌的臉色，又覺得發生了什么事，忙問道：“那是有別的什么事情發生嗎？”

　　易凌面色很凝重，“現在鎮國公府里都亂成了一團，但是我和楚燁都認為這件事決不能告訴楚寧。我怕她一著急，對病情不好。所以我特地來告訴你一聲，千萬不要在楚寧面前提起這件事來。”

　　易凌說了這么多，讓十一愈發地感覺到這件事情有多么嚴重，她有些著急地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易凌嘆了口氣，聲音低低道：“楚寧的母親，沒了。”

　　十一感到腦袋頓時嗡地一下，她有些愣神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過了片刻，十一又試探地問道：“易將軍，您說什么？誰沒了？”

　　易凌垂著眼，“楚寧的母親，鎮國公府的夫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