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寧幾乎是踉蹌地走出了皇宮。
晉王一直在她的身后跟著,防止她因為腳下一軟而癱倒在地上。
出了皇宮,江楚寧便扶著宮墻,慢慢地蹲了下來。
她相信顧皇后是被冤枉的。
那個在圍場被殺害的神醫是誰殺死的,她很清楚。
賀遂泓是不是從歹徒手中把嵐玉公主救下的,她也明白。
她本來想著,今日這事兒能把這一切都水落石出。
可沒成想,那個名叫云兒的小宮女站出來三言兩語地說了幾句話,竟然把責任全部都推到了顧皇后身上。
而且人證物證俱在,顧皇后百口莫辯。
賀遂泓,都是賀遂泓搞的鬼。
他遣人殺了神醫,他自己把嵐玉公主的“尸體”從衛兵而非歹徒的手中搶了過來。
他需要一個替罪羊,他需要把這整件事情推給別人。
他借著這件事,又殺死了辰妃,并且還把這件事推給了顧皇后。
辰妃是北燕前來和親的公主,辰妃死了,就算皇后自戕,北燕也定會不悅。
最大的獲勝者,只是西夏。
“你沒事吧?”蕭臨逸上前來把住了江楚寧的胳膊,也蹲了下來。
江楚寧緩了口氣,“皇后娘娘沒有錯,這些事情不是她做的!
“我知道!笔捙R逸說道,“看你這樣子,我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江楚寧突然把住就蕭臨逸的袖子,“帶我走,換一個地方,我不想看見這皇宮!
蕭臨逸低著頭看了看江楚寧把著自己袖口的手,再次抬頭對她道:“好!
“我去牽馬。”蕭臨逸對江楚寧說道,然后伸出手,輕輕把江楚寧的手從袖子上退了下來。
他轉身走到了自己進宮時坐的馬車旁,從馬車上把一匹馬牽了下來,然后牽著這馬走到了江楚寧的身前。
“來,把手給我!笔捙R逸伸出他的手,輕聲對江楚寧說道。
江楚寧抬起了頭,看著蕭臨逸的臉。
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卻很意外地沒有了江楚寧以往一見到他就有的壓迫感。
反而很輕松,仿佛讓她的心,在喧囂中安定下來。
江楚寧亦伸出手,伸向蕭臨逸的手。
蕭臨逸握住江楚寧的手,輕輕地把著她,把她拽了起來。
他的手很溫暖。
他見她起了身,便拉著她的手走到馬前,回頭問道:“還能上馬嗎?”
江楚寧點點頭,便踩著腳蹬翻身上了馬。
蕭臨逸見她上了馬,也翻身一躍,坐在了江楚寧身后。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輕輕說道。
蕭臨逸的手越過江楚寧的身子,把著這馬的勒子,輕聲喊了一句,“駕。”
馬開始跑了起來,風吹在江楚寧的臉頰上,溫溫軟軟地很是舒服。
她身后男子的胸膛貼在她的后背上,近得江楚寧都能感覺到男子身上的溫度。
他的氣息,他的溫度,離自己那樣那樣近。
她的心跳突然有點快。
江楚寧不知道蕭臨逸究竟是要帶著自己往哪里走,可低頭望著這人把著勒子的手,他的兩只胳膊緊緊地把自己夾在中間。她感受著他胸膛的溫度,感受著他偶然和自己觸碰到的手。江楚寧突然覺得,自己可以不去想他要帶自己去哪。
她甚至想著,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去哪里都行,只要有你,天涯海角。
這馬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
江楚寧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停在一處山水前。
這里風景很美,沒有炊煙人家,也沒有牛羊成群。
滿眼都是青翠的山水,滿耳皆為潺潺的清泉聲。
這里的天很藍,像是被染料均勻地漂染過似的藍綢子,帶著幾片雪白的花紋。
蕭臨逸翻身下了馬,伸出手道:“到了!
江楚寧伸出手握住了蕭臨逸的手,借著蕭臨逸手上的力氣翻身下馬。
江楚寧下了馬,蕭臨逸便松開了她的手。
可他的溫度還停留在江楚寧的手上,一直傳到了江楚寧的心底。
“這里,我小時候常來。”蕭臨逸溫雅地沖江楚寧一笑,“我小時候很淘氣,常常頂撞先生,不聽母后的話。我不喜歡宮里死板的氛圍,所以便常常出宮玩耍,這里,就是我找到的一個地方。它很美,我很喜歡!
江楚寧看著這里山清水秀的景色,也覺得心情大好,“殿下果真慧眼,這樣美的地方都能夠找到!
蕭臨逸道:“你是我帶過來的第一個人。”
江楚寧聽了這話,突然心咚咚地跳了起來,她能清楚地聽見這心跳聲,仿佛她不是跳在胸膛里,而是跳在她的耳邊。
江楚寧道:“謝謝殿下。”
蕭臨逸轉過身去,看著被風吹過而出現了紋路的湖,突然對江楚寧說道:“其實,我還想帶我母后來。只可惜,她再也來不了了!
想起蕭臨逸的母后,江楚寧心里也很是難過。
想起剛才陛下在金明殿里那樣維護姚皇后,她和陛下的感情定然很深,
只可惜,紅顏薄命。
“殿下不要難過,娘娘雖然去了,但陛下和殿下心中記掛,娘娘在天上,也不會傷心。”
江楚寧清楚地看見,蕭臨逸輕輕笑了一下。
不過這笑中,含著苦澀,含著悲涼。
“陛下會記掛嗎?”他自言自語道,“就算會記掛吧,那又能有什么用呢?”
“殿下,這是何意?”
“你知道嗎?今日顧氏死了,就算我知道她是冤枉的,我還是很高興!
江楚寧不解,“為什么?”
“因為我恨她!
“恨她?”
江楚寧看著蕭臨逸如畫一般秀美的雙眼里含著無邊的悵然,沒有什么光芒地怔怔望向前方。
突然,他的眼睫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隨后,他抬頭負手望向天際。
夏日里的天格外藍,一碧如洗,沒有半分雜色。一排整整齊齊地大雁從他們的上空飛過,越過廣闊的蔚藍,漸去漸遠。
他望著那飛走的大雁,眼神逐漸渺茫起來。他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惆悵,癡癡地看著無影的雁群。
時間仿佛被定住了,又仿佛指尖里的流沙,過得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