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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趙旬旬池澄 > 第六十九章 回憶如夢醒
她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墜入了一個更深的夢境。

他們第一次醒過來是在午夜兩點左右,雨沖刷群山的聲響像一種遠古的協奏。酒店二十四小時的送餐服務安撫了他們的碌碌饑腸,然后接下來的時間依舊混沌,一如窗外日夜難辨的天空。

旬旬第二次醒過來是借助了一通電話,彼時已是次日中午,手機被調成振動,在床頭嗡嗡作響。她艱難地移開池澄壓在她身上的一條腿,拿起電話,一看到“曾毓”兩個字,徹底回過神來,赤著腳下床,撿起自己的衣服,踮著腳尖進了洗手間。

“你怎么半天才接電話?”曾毓的耐心一向有限,噼里啪啦地說道,“我一定是喝了假酒,頭痛得快要死了。但死之前我必須留著最后一口氣提醒你,你當真不記得你身邊的小男人是誰了?你們應該見過的,三年前我剛回國的時候不是逼你辦了張健身卡?他就是那個健身房里的助理教練,還帶過我一次,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你大爺’!”

曾毓這么一強調,旬旬依稀有了點兒印象,但這印象與池澄本人無關,只不過對應上曾毓“×你大爺”的典故。

原來當年曾毓在美國待的時間長了,回國后頗有“營養過剩”的嫌疑,為了短時間達到塑身效果,她特意在健身房請了個專職私人教練。有一回,教練臨時有事,就派來個小助理一旁指導。曾毓向來對長得好的男孩子“關愛有加”,見那小助理年輕稚嫩,不由帶著開玩笑的心態調戲了幾句。

她大概是問了句類似于“我請的是專業健身教練,你看上去那么瘦,行不行啊”的話,順便以檢驗胸肌為名在對方胸口摸了一把。當時小助理正在給她拉筋,聞言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說:“行不行試試就知道了。”說完雙手將她的肩膀往下一壓……

曾毓一聲慘叫之后,想也沒想就飆出句從前任京籍男友那兒學來的―“我×你大爺!”

小助理并沒有立刻放開她,反而笑了起來,說:“我大爺早死了,你想去找他,我再給你松松筋骨。”接著又給她狠狠來了那么一下。

用曾毓的話講,她事后一周都瘸著腿去面試,險些疑心一條玉腿就此報廢。本想投訴到他死為止,哪知道找到健身房老板,那奸商說小助理只是兼職,已經不干了。加上曾毓事后想想也怪自己無聊在先,只得不了了之,憋了一肚子氣,在旬旬面前大吐苦水。

旬旬去健身房純屬陪太子讀書,順便打發下班后的無聊時光。平時就走走跑步機,做做健身操什么的。說起來那間健身房規模不大,但教練里頭著實是帥哥云集,旬旬隱約從曾毓那里聽過其中的桃色傳聞。據說有部分資深女會員和男教練之間“私交”匪淺,這也是那間設施、規模一般的小健身房能夠吸引如此多的女性會員,其中又以有錢的中年女性居多的原因。

但這些內幕多半只是捕風捉影,對于旬旬這種再普通不過的小白領來說相當之遙遠,而且她對那些或肌肉結實,或腰肢柔軟的帥哥教練們不感興趣,只除了一個姓文的男教練。他給旬旬指導過幾次器械的操作方式,為人謙和,笑容誠懇,長得很像鼎盛時期的裴勇俊,給旬旬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至于曾毓嘴里的“×你大爺”同志,旬旬完全不知道長什么樣。她當時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如果曾毓說的“內幕”確實存在,“×你大爺”那么“貞烈”,要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要不就是一眼看出曾毓付不起錢。

“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面熟,不過換了身打扮,變得更人模狗樣了,所以一下子沒認出來。你說他認不認得你?還是真有那么巧?按說你們那時沒什么交集吧,你看上的明明是文濤那一型的。”說到“文濤”的名字,曾毓的發散性思維飄到千里之外,曖昧地笑了起來,“你總不會連文濤都忘了吧。我對你多夠意思啊,該做的都幫你做了,是你自己錯過機會,可怨不得我……喂喂,電話是不是有問題?你在聽我說話嗎?”

“……”旬旬順水推舟,匆匆說,“啊?你剛才說什么?我現在不在市區,信號不太好,回頭再跟你聊。”

她掛了電話好一會兒,才用水簡單地沖洗了一遍周身。走出衛生間,池澄仍沒有起床的跡象,背朝她睡得很安穩。

旬旬愣愣地坐在床沿,她對于池澄的熟悉感就好像煙火落地后的余燼,星星點點,往往來不及捕捉就已經熄滅。原本不確信的記憶在曾毓的電話里得到了求證。三年前的健身房……她早該知道的,世界上哪來毫無因由的愛與恨。

旬旬終于走到了答案的巨門之前,真相如緊閉在門里的洪水猛獸,可它們如此安靜,她心中全是恐懼。她用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轉過身去,面朝著與她一夜親密無間的男人。

雨聲漸小,午后沒有開燈的房間昏暗依舊,他弓著身體,用被子裹著身體,只露出后腦勺黑黑的頭發和半邊英挺的輪廓。

三年前的早晨,同樣昏暗的房間,同樣的迷惘和錯亂。那時的她以同樣的姿勢坐在床沿,只不過出于強烈的羞恥感,直到放下東西離去,她始終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臉。

這時,旬旬忽然發現自己之前睡過的枕頭上多了一個錢夾,那是池澄常用的,莫非是昨天下午的忙亂中不留神從衣褲中掉落的?可她起床的時候并沒有發覺。她有些疑惑地將錢夾拿在手中。

錢夾分量不輕,旬旬將它展開,里面現金和卡一應俱全,然而帶走了她全部注意力的是正中的一張照片。站在人群前,雙眼茫茫然看著前方的那個女人不是她又能是誰?照片里的旬旬身上正穿著和池澄在機場“第一次”打照面時的那套衣服,那時她身邊不遠處應該還站著謝憑寧,兩人各懷心思地等待著小姨和小姨夫的到來。

池澄究竟是以何種心態在暗處拍下這張照片?旬旬錯覺自己就像一只懵懂的麋鹿,一無所知地站在潛伏著的猛獸跟前。她心慌意亂地抽出這張照片想要看個仔細,卻發覺照片背后另有玄機。

藏在機場偷拍照后頭的還是一張照片,更出乎旬旬意料的是,照片里的人竟然還是她,只不過那時的面孔更為年輕,如果沒有記錯,這張免冠標準照應該來自于三年前。

一個男人,錢包里揣著同一個女人不同時期的兩張照片,而那么長的一段日子里,她竟然一直都沒有想起他是誰,說起來不知是誰比較可憐。

這時旬旬聽到翻身的動靜,慌忙將相片放回原處,可是哪里還來得及,她一扭頭,只見池澄面朝她躺在床上,半撐著頭,頗具興味地看著她的行徑。

“哦,是這樣的,我看你錢包掉床上,想替你收拾起來。”旬旬不自在地解釋。畢竟未經許可偷看別人的私人物品絕非光彩的事,尤其是錢包這樣敏感的物件。

池澄卻并沒有半點兒意外,伸手將旬旬放回去的錢包又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對錢包感興趣?那正好,反正里面的東西也是打算給你的。”

“什么?”旬旬一時沒有領會他的意思。

“我有時候真猜不透,你裝糊涂的本領到底有多高強。”池澄若有所思道。

旬旬看著那個錢包,惶惶然地說:“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這和我們現在有什么關系?”

他起身盤腿坐在凌亂無比的床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什么時候?你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嗎?”

“在健身房?你表舅周瑞生開的健身房?”

“你終于想起我是誰了!但我還得說,答案錯誤!”純白色的床單和亂亂的短發讓他看起來更為年輕無辜,面對旬旬的無措,他失聲笑道,“其實是健身房門口!我來幫你回憶。那天太陽很大,我在周瑞生的健身房門口給我爸打電話。當時我媽的病到了最后的時間。他們離婚后,我發過誓當他不存在,可那一次我又沒出息地求了他,讓他念在夫妻往日的情分上回來看我媽一眼。她再恨他,臨走前看不到他不會安心。可是我爸卻說他很為難,他的新妻子剛給我添了個小弟弟,同樣需要他在身邊。他說可以給我打一筆錢,但人肯定走不開。我站在路邊用最狠毒的話咒罵他,他掛了電話我還在罵……這時有個女的從我身邊走過,一直在回頭看我。我以為她是花癡,誰知道她忽然朝我沖過來,一把推得我差點撞上了墻,還大叫‘危險’!我以為自己一定是快被路過的車撞死了,或者天上有墜落物砸下來什么的,結果屁都沒有!搞了半天,那個人結結巴巴地對我說,站在井蓋上打電話是很不安全的。”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旬旬不是很確定。她的確有過從井蓋上把人“挽救”下來的舉措,但過程未必有他描述的那樣激烈。

旬旬小時候有一次和艷麗姐出去買菜,艷麗姐一邊走一邊數落她,走著走著,旬旬忽然發現耳根出奇的清凈,艷麗姐的嘮叨停止了,人也從身旁憑空消失,后來聽到地底下的叫喚,她才發現不遠處有個翻轉的井蓋。艷麗姐光顧著說話無心看路,一腳踏空整個人掉進了污水井里面。還好當時井下水不深,旬旬才撿回了一個活著的母親,但即便如此,被救上來的艷麗姐還是傷痕累累,上小學的旬旬在醫院里陪護了她將近半個月。因為這個原因,直到現在旬旬都完全無法理解怎么會有人站在井蓋上打電話,每當有車經過,井蓋發出哐啷哐啷的振動聲,難道他們就不怕自己下一秒就消失于地平面?

她就是在那種情況下第一次得罪了他?旬旬慌慌張張地說:“我并不知道你當時在生氣……”

“我那時是在生氣,可后來忽然不生氣了,還有點兒可笑!我還記得你斜背著一個藍色的包,頭發這么扎著……”他說著,伸出手輕輕掠起旬旬的發梢一本正經地比畫。她想起昨夜自己身上的那雙手,被觸到的頸部皮膚不由得起了小疙瘩。

“你從我身邊走過去,傻乎乎地又回頭看一眼,好像怕我又想不開繼續回到井蓋上尋死,沒想到你自己腳底下也差點踩中一個,你嚇得像袋鼠一樣從上面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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