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風并不是圣人，答應維京戰士協會的要求也不是他一時熱血上頭——反正雙方并沒有約定訓練的時限到底是多久。可以是一年，也可以是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說得過去，反正合同已經被撕掉，誰也不能因此而指責沐風出工不出力。

　　當然沐風也并不是那種小心眼老算計別人的性格。對于維京戰士協會的委托，他更多的是將其視為挑戰——以少打多的戰斗自己在戰棋推演的時代就開始主動嘗試，反正又死不了人，沒什么大不了的。

　　眼下自己的訓練課程主要是1894年之前，也就是風帆時代的海戰——雖然沐風還沒決定到底是從指揮一艘戰艦的戰術層面開始訓練，還是從指揮一支艦隊的戰略層面入手，有個維京蠻子在船上至少能起到保鏢的作用。

　　只不過現在——這貨相當保鏢都還得進行針對性的專業的訓練才行。

　　對于馬格努斯的現狀，沐風也有過分析：

　　相比起其他族人，馬格努斯天生的體格就是個弟弟。加之血脈的傳承給與其更大的心理壓力，至始至終被族人區別對待。

　　與其他同胞相比，自己無論做什么都必須以高標準嚴要求為基礎，打贏了是你該贏，做對了是你該對，打輸了搞砸了則是你特么對不起你身負的高階血脈——別問，問就是你該贏的該做的也該必須做到的。

　　可以想象一直處于這種環境下，馬格努斯的心理會被扭曲至什么樣的程度。倒不是說沒人能夠承受，但往往承受下來并且有一番作為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個心理變態——只不過其變態而扭曲的心理被外表的光耀和做出的非凡成就所掩蓋，眾人看不到，或者看到也主動忽略罷了。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為圣人，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墮為修羅——馬格努斯不過就是個凡人，他沒那么強大的意志和決心，以至于在周身環境變成高壓鍋的時候，這倒霉孩子直接被壓扁了。

　　心理防線崩潰，看不到自己的希望與前程——學會酗酒、學會麻木不仁，學會偷奸耍滑什么的，也都在情理之中。

　　所以，嚴格的說，這苦逼孩子就是傷仲永的維京人版本。假若在這期間中，他的同胞給予他多一絲鼓勵，多一聲稱贊，多一些寬容，他恐怕就是另外一個人。

　　永夜之中，人心本能渴求光明，這種望眼欲穿的期望恐怕是其他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無法輕易理解的。

　　對于如何糾正問題青少年的陰暗心理，沐風并沒有任何經驗，也算不上心理醫生，但并不妨礙他有現成的辦法——軍訓。

　　不是他一個人的軍訓，而是一整個集團的軍訓，只有對比才有傷害，也只有對比才能體現出自己的進步。

　　自從成為英靈指揮官以來，有關如何訓練士兵的教材與技能沐風老早就掌握，但一直沒機會得以實施——模擬戰里就能指揮幾個隊友，難道還讓他們放著部隊不管，開打之前還站站軍姿？

　　一方面是為了訓練馬格努斯，另一方面也為了驗證自己是否學有所成，沐風在這幾天里將自己認識的英靈們都找了個遍，總算湊齊三十位菜鳥英靈為作為陪練。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作為一名指揮官，訓練士兵或者屬下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佬們樂得將自己看好的菜鳥或者好苗子拿出來供沐風使喚，甚至個別大佬——喂，那個暴力猛將兄別以為躲在窗戶后面就看不到你，說的就是你——主動提出自己也可以抽出時間當教官。

　　依照某位暴力分子的原話：“整天指揮老鳥實在有些膩味，不管你想做啥他們都能做出精準的預判讓你挑不出毛病。還是欺負菜鳥來的舒服，他們總會給出各種有趣的反應。”

　　這大概也是為何教官們總會想盡方法折騰新兵們的主要原因。折騰不是折磨，對于新兵蛋子們教官不會下狠手——除了給自己找點樂子之外，更多的是教官們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新兵們，在軍營中如何過的更舒坦。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倒霉孩子馬格努斯準時抵達生活區域的中心廣場——但這貨絕對是不情愿，如果不是其他兩個維京蠻子連拖帶拽，他不大可能主動出現在這里。

　　眼下其他作為陪練的英靈才就位不到一半，還有點兒時間供沐風試探一下這位維京人。

　　“馬格努斯……我知道你不想到這里來。”

　　走到他的面前，沐風似笑非笑：“說真的，我并不在乎和格羅斯特的約定——喲，反應不錯嘛。”

　　微微一偏腦袋，躲過馬格努斯突然打出的拳頭，沐風還是一副欠打的模樣：“有反應好啊，至少讓我知道你還不至于無可救藥。”

　　“我知道，身為戰士的你還有著你最后的尊嚴，我也知道剛剛那一拳頭其實是你在放水，不然我現在絕對是腦袋開花，對吧？”

　　馬格努斯的拳頭依然緊握，渾身都在抖動——他從牙縫中擠出話來：“既然你知道……為什么還要激怒我？”

　　沐風還是保持著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如我剛才說的，你還不至于無可救藥。我剛才還在想，要是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我該怎么辦。”

　　說到這，沐風的眼神轉為輕蔑，語氣也變為戲謔：“如果你真的連這點反應都沒有，那么趕緊該怎么死就怎么死吧，別占著英靈的名額浪費……”

　　一記毫無花哨的直拳毫無預兆地砸在沐風的鼻梁上，巨大的慣性將他打的雙腳離地，一頭往后栽倒。

　　“嗯，力道不錯，看來哪怕你整天混吃等死，這基本功倒沒拉下。”

　　一邊揉著鼻子一邊慢慢站起身——對于英靈而言，其本質為靈體，就算馬格努斯這一拳的力道再翻十倍，沐風頂天了就多在地上滾幾圈，完全不會受傷。

　　此次的馬格努斯雙眼通紅，正大口喘氣，雙拳緊握擺出一副想要沖上前拼命的姿勢。

　　兩人的動靜自然也吸引其他英靈的主意——不管是當做陪練的英靈菜鳥，還是來來往往路過的其他英靈，他們都將好奇的目光投向這里，希望搞清楚這兩家伙到底為啥在公共場所打架。

　　橫豎又打不傷人，為何要搞的那么大煞風景？

　　并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沐風繼續挑撥：“看樣子你是對我相當不爽，是吧？你肯定在想眼前這家伙絕對是腦子抽風，不但接下這費勁兒又不討好的活兒，還想著辦法奚落你，對吧？”

　　“給我去死！”

　　暴怒的馬格努斯將所有事情，無論是無法打上沐風的事實還是自己早已深埋在心底的尊嚴統統甩在一邊，他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打死眼前這可惡的惡棍。

　　結果嘛，沒等到他摁著沐風捶上幾拳，馬格努斯就被打一群人抱腰的抱腰，攔手的攔手，直接給拉到一邊控制住。

　　居然敢對指揮官動手，這家伙不想在英靈殿混了吧？

　　雖然馬格努斯還在拼命掙扎，想要掙脫眾人的控制繼續往死里揍——然而他本身只是個初級英靈，哪怕在暴怒的情況下力量也就那樣，完全架不住阻攔他的人多，沒讓他掙扎幾下就被眾人合力摁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沐風慢悠悠地走過來，蹲在馬格努斯的前面，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樣：“吶，你瞧，為啥大家都要攔著你而不是和你一樣揍我？”

　　“好吧，我不清楚你到底能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我問你，就算你把我揍一頓，甚至當場打死，你還有什么榮耀與尊嚴？”

　　“身為一名戰士，不分青紅皂白向你的上官動手，你是不是覺得英靈殿的規矩對你沒用？”

　　“或者說，你覺得將我打死在這兒，你就能繼續混吃等死，格羅斯特會長就會徹底失望，再不管你的死活？”

　　前面兩句馬格努斯還沒什么反應，但聽到沐風說的第三句話，他那通紅的雙眼立刻失去焦距，還在兀自抖動的身體馬上變成軟面兒。

　　沐風見狀，不由得輕聲一笑。他擺擺手讓大家伙都放開摁摁住馬格努斯的雙手，自己一把抓住其領口，將其粗魯的提起來。

　　“我很清楚格羅斯特會長對你有多么看重，我也知道其實你一直想著報答這份恩情——但我必須告訴你，報恩沒那么容易，特別對于你這種膽小鬼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怎么著，又被我戳到心里的傷口，還不打算再給我來一拳？”

　　這個時候的馬格努斯卻沒能再次握緊拳頭，兩行眼淚從他通紅的眼眶中奔流而下。

　　“我……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仿佛腿上的力氣被抽干，馬格努斯雙膝一軟直接跪倒，當著所有圍觀者的面，雙手捂臉嚎啕大哭。

　　“呃……這就搞定了？那么不禁逗？我以為還會再挨幾下呢。”

　　沐風失笑，他站起身子向四周的圍觀者搖搖手：“好了，大家也都看清楚了，不過是個迷失人生道路的孩子而已……雖然我沒權利要求大家做什么，但在這個時候，大家不介意給他留出點私人空間吧？”

　　英靈們聽沐風如是說，紛紛會心地笑了起來，然后各自招呼著熟人或朋友四下散開，并且默契的走出很遠。

　　沐風這才盤起雙腿，直接坐在掩面而泣的馬格努斯面前，抬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沒到傷心時。”

　　“說真的，我估計整個英靈殿敢對指揮官拳打腳踢的也就你一個。”

　　“我……抱歉，我真的不是……我……”

　　馬格努斯哽咽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沒關系，我能理解。”

　　沐風抬手拿下馬格努斯捂住臉部的雙手，用柔和的目光直視他的雙眼，繼續說道：“沒人愿意被人看不起，也沒人愿意在麻木中慢慢等死。就像我剛才說的，你還不至于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多的話我不便說也不想說，我只想告訴你，人活一口氣，別讓自己被看扁。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理解你，那么你只需要自己理解自己。”

　　“好好整理心情，別讓我等的太久。”

　　右手再次重重的拍在馬格努斯的左肩上，沐風站起身子走向廣場中央，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全部都有，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