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凝煙微微一笑,從軟榻矮幾的抽屜里拿出一個木盒來,示意蘭珠將這信箋放進去。
鎖上盒子后,她撫摸著盒子上雕刻的花紋道:
“你看,做木器,要按照它天然的紋路和樹結來分割、雕刻,用之人道也是如此。”
“秦窈娘是塊良材,不該在后宮里荒廢。本宮愿意花點時間找找她的‘紋路’,用心雕琢。她若是真聰明,就會懂得感恩,知道進退,一心一意為本宮辦事……”
“若是她不聰明、恩將仇報呢?”蘭珠卻覺得鳳凝煙未免太缺乏防人之心,搶著說道,“畢竟她是后宮妃嬪,對于妃嬪來說,無論娘娘給多少榮華富貴,都比不過一個‘母憑子貴’呀!”
蘭珠入宮之后也聽聞不少后宮沉浮的事。
她知道皇后這個位子不好坐,看似眾星捧月,其實卻是眾矢之的,多少野心勃勃的女人想要取而代之。
身為皇后身邊的親信之人,她一定要替主子時刻提防后宮那些女人才是。
聽了“母憑子貴”這句話,鳳凝煙的指尖在雕花紋路上停頓了一下,有凌厲的邊角刺痛了她的指尖,她的眉頭微微一皺。
蘭珠看見皇后皺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太過于直接,而打斷皇后的話也十分無禮,忙道:“娘娘恕罪,是蘭珠多嘴了……”
鳳凝煙笑著搖了搖頭:“你說的不錯。”
她將盒子放好,伸出手讓蘭珠扶著,起來在殿中慢慢地走動。
她的手緊緊握著蘭珠的手,心疼地看著自己的丫鬟。
“蘭珠,你的心為了我分作兩半,一半是照顧我和我腹中皇兒,一半是為了我在后宮的安危和地位擔憂。你這樣掏心掏肺對我,半點不替自己打算,我又豈會怪你說這樣的實話。”
說著,她不禁嘆息一聲:“妃嬪們想要什么,我知道。是我不夠賢德,無法將自己的丈夫與他人分享。”
蘭珠一聽就紅了眼,又急又氣地道:
“不是娘娘不賢德,是娘娘太愛皇上了!你們歷經多少生死磨難,才能相愛相守。你若是能把皇上分給其他女人,不妒恨,不在乎,那不就是變了心、不愛了嗎?”
“妃嬪們爭寵不過是為了出人頭地、一飛沖天罷了,只有娘娘是皇上的知心人,也是最愛皇上的人。若是娘娘不愛他了,任皇上在一群爭寵奪利、工于心計的女人之間游蕩,那他多可憐?”
聽著蘭珠的話,鳳凝煙心痛不已,除了心痛,還有感動,她握住蘭珠的手,半晌說不出話。
她活了兩世,前一世因為自己后知后覺而辜負了沈凌絕一番癡情,害死了他;而這一世,她嫁給他,輔佐他,夫妻倆攜手奪嫡,經歷多少艱難險阻才有今天。
他們的不易,只有身邊最忠誠的人才知道,才能體諒。
過往的種種情形在鳳凝煙的腦海閃現,她甜甜一笑:
“你放心,我從來不想當什么百世流芳的賢后。我鳳凝煙在鬼門關走了幾遭,才換回皇上這么一位如意郎君。便是天打雷劈,千夫所指,我也絕不會跟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
見主子如此堅定,蘭珠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說到這里,鳳凝煙又想起了秦窈娘。
“至于秦良媛和那些妃嬪,是忠是奸,總要試一試才知道。若真的是潛伏在咱們身邊的老虎,豈不是越早知道越好?”
蘭珠點了點頭:“既然這樣,娘娘何不也試試那個和昭儀呢?我可不相信她真的那么清高淡泊,一心守著太皇太后過下半輩子……”
鳳凝煙沉默片刻,想起和昭儀那雙讓她不舒服的眼睛,緩緩說道:
“后宮妃嬪之中,最不簡單的就是她。她只信任迎月、迎雙,言行舉止上謹小慎微,從無差錯。阿遙派到宸鳴宮的解語閣弟子,至今還沒能靠近和昭儀的寢殿。”
蘭珠聽了都覺得驚訝:“這后宮里還能有解語閣都滲透不了的地方?!如此謹慎,絕對有鬼!”
鳳凝煙點頭道:“這個和親的吐蕃公主,背后大有文章,但事關大玥和吐蕃聯姻結盟之誼,不宜明著打壓,只能暗中讓阿遙放手去查。”
主仆二人在殿中正聊著阿遙,小勤子就來稟報,說阿遙進宮,在殿外求見呢。
鳳凝煙指著軟榻矮幾上的點心和茶,說道:“多擺幾種點心,最近司膳房的點心改了配方,那丫頭吃上癮,每次來都要帶點出去。”
說話間,阿遙已經走了進來,傾身向皇后一拜,笑道:“阿遙多謝皇后娘娘疼愛!”
鳳凝煙笑問她今日進宮又帶來什么消息,阿遙卻說:
“倒沒有什么特別的消息,是江左分堂的杜左使入宮向皇上辭行,我便引他們進來。此刻他們隨楚昭去乾元宮了,我便在這里蹭娘娘一口點心吃。”
蘭珠瞪了她一眼,接過宮女們端進來的點心,擺在了矮幾上:
“阿遙姐姐倒是會挑日子來,今天娘娘特地讓司膳房做了許多點心,本想賞賜妃嬪的。幸而只有一個秦良媛答出了皇后娘娘留的謎,別人都沒得,她獨得了一份兒,這才剩下許多,便宜了你。”
阿遙一邊吃,一邊笑:“所以說我阿遙是洪福齊天的福將呀!不過蘭珠妹妹也不必吃醋,這么多點心,我自然吃不完的,來來來,你也別客氣,咱們娘娘如今不怎么愛吃甜的……”
說著,就拿了一塊,遞給蘭珠。
鳳凝煙輕笑一聲,打斷了二人的笑鬧,問:“羽蘇將沈幽篁的私貨都繳了,西蜀那邊該有什么新的動向了吧?”
一聽皇后問正事,阿遙忙放下了點心道:“有有有,沈幽篁最近發現了兩處礦山,正在四處抓捕能下礦挖礦的工匠為他開礦呢……”
“礦山?”鳳凝煙不禁眉頭一蹙,立刻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是什么礦?金銀礦還是銅鐵礦?”
阿遙有點沮喪地道:“咱們的人已經混進了礦山里,但是現在什么消息都沒有透露出來,工匠們只是挖掘山石開礦道,只有極少數礦工可以下礦,帶回來的東西還都用鐵箱子裝得嚴實,不知道是什么。”
“竟如此嚴密……”
鳳凝煙疑惑地低下頭,指尖在光滑的茶幾面上一下一下地敲著,思忖道:
“可千萬別讓他發現金銀礦啊……不然,羽蘇這次在山南西道的‘釜底抽薪’,就完全沒有意義了。眼看他就要趕赴劍南西川道任職,決不能讓沈幽篁有快速積累錢財、招兵買馬的機會!”
說著,她便起身道:“蘭珠,為本宮更衣,去乾元宮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