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們年歲不大,八卦之心倒是旺盛,自以為自己聽到的想到的就是真相,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大抵是還沒經歷過后宮的殘酷,天真爛漫,哪怕才聽聞元司制跟鄭公公的事,也覺得這種事情落不到自己頭上,說起話來百無禁忌。
她們笑笑鬧鬧,說太子妃不愧是寧南郡少帥,霸道的很,后宮妃嬪們若效仿她,皇上一怒,冷宮都住不下了。
鳳凝煙在假山另一側的亭子里,聽得連連冷笑。
這些女史若是知道她此刻正在假山后面聽著,不知道會嚇成什么樣?
她若要懲治這些人立威,此刻走出去,自有禁軍來將那些女史拿下。
不過她坐得穩穩當當,一動沒動。
她不是好欺負,而是心驚于其中一個人的一句話,暗自思量著。
元司制,竟然是貴妃一手提拔的人?那事發之后,貴妃為何一點都沒有提?
是因為元司制做下這種事,貴妃心生厭惡,索性不提,還是因為想要撇清?
那邊,少女們的聲音漸漸遠去,接著便傳來蘭珠的聲音。
“小姐!找到啦!”
鳳凝煙站起來,接過錦帕放回袖中,問道:“剛才你去的時候,貴妃娘娘情形如何?”
蘭珠不懂鳳凝煙為什么這么問,直接道:“我去的時候,貴妃娘娘還在軟榻上躺著,拿著小姐的錦帕把玩著。”
鳳凝煙皺了皺眉:“她倒是……坐得住,看來身體真的‘沒什么大礙’。”
蘭珠眨了眨眼睛,仍是沒明白小姐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鳳凝煙拉住了她的手,道:“走,我們先去司制房,將那批器皿封存起來。”
“現在去?可是馬上就要到午時了,您該回關雎宮用膳了……”蘭珠提醒。
鳳凝煙提著裙擺,腳步飛快:“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蘭珠不敢抗命,只好氣喘吁吁地追在主子身后。
“小姐,您當初就不該應下這些事情,畢竟現在最緊要的就是養好自己的身子,其它的才是‘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呢!”
鳳凝煙只淡淡一笑,腳步仍是不停。
兩人到了司制房,便命人將有問題的器物用一個個大箱子封存起來。
蘭珠埋怨道:“小姐你這般勞心勞力能落到什么好啊?做的好,人家以為你覬覦權柄;做的不好,別人議論紛紛。你把這些盤盞封存起來,宮宴的時候用什么?我看貴妃的主意就挺好……”
鳳凝煙沒想到蘭珠也贊成貴妃那種掩耳盜鈴的做法,便淡淡道:“你知道我們腳下這座宮城代表著什么嗎?”
蘭珠噘著嘴巴,搖了搖頭。
“皇宮,是天下權力集中之地,宮中人的一舉一動,都映射著整個國家的興衰。若是這里烏煙瘴氣,有法不依,有罪不究,那前朝必定也是如此,天下也是如此。”
“寧南軍之所以所向披靡,就是因為軍令如山,軍法嚴苛。既然我要管理六尚局,就不能糊弄了事。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讓所有人都知道,別想往我鳳凝煙眼里揉沙子!”
蘭珠聽得明白,可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那給你揉沙子的元司制,人都死了,你還怎么查……”
鳳凝煙冷冷一笑:“七八千兩銀子,若真是被鄭慶賭沒了,總會有個去處,這必須要查清楚。因為這是鄭慶殺元司制的重要動機,如果證明銀子確實是鄭慶賭沒了,那此案就真的可以了結。如果鄭慶沒有輸掉七八千兩銀子,那就說明,這一切是有人連環殺人滅口。”
蘭珠聽了,也覺得膽寒:“小姐的意思是……有人讓鄭慶殺元司制,然后再殺了鄭慶滅口?”
“不錯。”鳳凝煙終于露出一絲輕松的笑容,小丫鬟果然還不算太笨。
蘭珠聽了,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能在重重禁衛的深宮之中,翻手之間便是兩條人命,恐怕……不是一般人吧……小姐,要不,咱們跟太子殿下商量商量吧……可別糊里糊涂把宮中要緊的人給得罪了,這不是自招禍端嗎?”
鳳凝煙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跟太子殿下商量,可是他要是知道了,豈不是又要說我管的太多?”
蘭珠忍不住一笑:“太子爺啰嗦起來,是挺讓人別扭的……”
主仆二人離了司制房,便回到了關雎宮。
進了殿內,鳳凝煙脫下斗篷,遞給蘭珠,在盛了溫水的銅盆里凈了手,接過汗巾擦手,就聽見沈凌絕跨入殿內的腳步聲。
她連忙走到門口迎他,替他解了披風:“你怎么也來的這么晚,今天接見的朝臣不好應付?”
沈凌絕事務繁忙,又是做事認真的性子,常常忙碌起來忘了時辰,身邊又沒有蘭珠這等細心又嘮叨的下人,若不是為了陪她用膳,可能午膳都是會忘過去的。
沈凌絕看鳳凝煙還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火大,一把將她摟進懷中,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那邊忙得不可開交,你卻還要給我添點亂子。”
“……”鳳凝煙不由心虛,縮了縮脖子,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沈凌絕托起她的下巴,目露兇光:“司制房的事,你準備瞞我到何時?”
鳳凝煙被沈凌絕這么疾言厲色的一吼,不禁委屈,扁了扁嘴,不悅地甩開他的手,掙脫出他的懷抱。
“你不是嫌那些事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嗎?我怎么敢勞煩你啊?反正又不是解決不了的問題,我自己能處置。”
沈凌絕臉不禁一黃,想起她頭一天從六尚局回家后,確實跟他絮叨了許多瑣事,當時他也確實表現的有些不屑。
他不禁皺眉,輕斥道:“如今鬧出人命案了,總不是小事了吧?你到底想自己一個人承擔到幾時?我看你眼中,從來也沒有我這個相公的存在。”
鳳凝煙聽了,不由惱怒。
“我不一個人承擔,還能怎么辦?跟你說的時候,你不當回事,現在出事了,你進門就是一通訓斥。我若不是怕聽你訓斥,何必瞞你?”
“想我堂堂寧南軍少帥,從小雖說不是嬌生慣養,至少也是十萬將士捧大的呢!難道我千里迢迢離鄉背井嫁給你,就真成了沒人撐腰的人,任憑你斥責了嗎?”
孕中的人脾氣本來就容易沖動,這幾天連連因為六尚局的事情被沈凌絕約束管教,她也真是忍無可忍了,竟是憋出兩眼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