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驚疑不定,皺起了眉,想到那天在乾元宮里看見沈幽篁耐心喂藥的一番做作,漸漸明白了。
“貴妃,你執掌協理六宮之權,可也太懦弱了些,竟讓一個王爺掌控皇帝寢宮的禁衛,宮中人都說你根本不去事疾。你雖然年輕,可也該學得一點鐵腕,制止流言,拱衛皇上……不然,難道還要哀家出山替你管嗎?”
貴妃眼圈頓時紅了:“太后教訓的是……”
這時,鳳凝煙卻道:“太后,貴妃雖協理六宮,但她在晟親王眼中不過是一介女流,哪曾被他放在眼里。”
太后一聽,滿面怒容,喝道:“什么‘一介女流’?這后宮本就是后妃的天下,貴妃既然協理六宮,自然有權出入乾元宮!沈幽篁一個分封的王爺,還是晚輩,誰給他的權柄插手后宮,橫行霸道?”
貴妃抹了抹眼睛,分外委屈。
鳳凝煙挽住太后的手,說道:“可論起地位,還是親王為尊,貴妃既無調動禁軍之權,也沒有皇上召見,如何能硬闖乾元宮呢?”
太后面上一絲厲色閃過:“親王,那也是朝堂上的親王,管不到這后宮里來。”
她轉身望著列祖列宗的牌位,手中的佛珠飛快地轉動著,很快,她便做出了決定。
她轉身將貴妃和鳳凝煙一左一右拉了起來,沉聲道:“由今天起,哀家便將鳳印暫時交給貴妃保管,鳳印象征后宮至高無上的權力,象征母儀天下,別說是乾元宮,便是前朝金鑾殿也盡可出入!”
貴妃心中不由一陣激動,但面上卻絲毫不敢表露,謙卑地低下了頭:“太后,這鳳印太過重要,臣妾不敢……”
“你是貴妃,同樣陛下親封,有何不敢?”太后有些恨鐵不成鋼,“莫怕,放手替哀家把沈幽篁趕出宮去!”
貴妃和鳳凝煙聽太后如此一番話,不由都被這話激起了斗志。
二人當即又拜了下來:“臣妾定不負太后所望!”
太后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溫和地扶住二人肩膀,緩聲道:“起來吧,這地下涼,別跪著了。”
鳳凝煙起身謝恩,貴妃又道:“太后,臣妾還有一事不能定奪,請太后示下。”
“哦?還有何事?”太后理了理衣襟,緩步走向殿門。
外面的陽光漸漸打破了周圍的寒冷,從窗格中沁入一絲絲暖意。
貴妃道:“臣妾覺得,南疆公主段華音總歸是金枝玉葉,也是將來要許配皇家之人,一直在驛館住著始終不好。如今皇上不能召見,臣妾就得對其妥善安置。那驛館魚龍混雜,萬一出了什么意外,有損公主名譽事小,傷害兩國關系事大。”
太后聽了此言,神色不由一動:“你說的沒錯,和親之事未定,一直住在驛館確實不妥,那你覺得應該如何?”
貴妃看了鳳凝煙一眼,鳳凝煙便道:“臣妾今日借羽蘇的車進宮,卻在宮門被人盤查,還是段華音出手相助,才順利進宮。”
貴妃溫婉一笑:“人是機靈,但畢竟異族之人,必須學習大玥禮儀和風俗,臣妾愿意擔此重任,教導南疆公主。”
太后聽說段華音竟然幫了鳳凝煙這么個大忙,還守口如瓶,不禁對這個南疆公主有所改觀。
“這么說來,她倒是不錯的。就按你們的想法安排,等眼下的事兒過去,哀家得空了也見見她。”
太后辦事向來雷厲風行,不到半個時辰,已下了懿旨,說自己近來精神不濟,鳳印由馨妃代掌,并將鳳印派人送到了宸鳴宮。
貴妃穿上正式的禮服跪下接印謝恩,手捧著鳳印,高呼太后千歲。
起身來,她已是滿面淚痕。
自入宮,她得寵、失寵、復寵、懷孕、滑胎,一路坎坷艱難,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受的所有苦楚,都是因為她沒有權力。
而如今,當初執掌鳳印的皇后早被打入冷宮,而如今,鳳印卻到了她上官瑜的手里。
她不由輕撫微微隆起的小腹,默默地道:皇兒,這一次,母妃一定要保護好你,為你鋪好錦繡前程……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分毫!
鳳凝煙站在宮女們之后,遠遠看著貴妃領了鳳印,悲喜交加的樣子,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只要貴妃得到鳳印,要抵制沈幽篁就容易得多。
然而權力是一柄雙刃劍,鳳凝煙深深知道,這枚鳳印會讓一個人改變,變得面目全非,只希望貴妃能抵擋權力的誘惑,不要太快迷失了本心就好。
這次入宮,她見過太后和貴妃,見過了羽蘇,并且將接下來的事情理出頭緒,也就已經達到目的。
時間不早,段華音在宮中也不宜久留,便帶著婧月和換回南疆侍女服飾的鳳凝煙,一起從另外一個城門出了宮。
這次雖然也遇到盤查,但和進宮時相比,禁軍侍衛們顯然已經松懈了很多,鳳凝煙出宮就更加順利。
到了一條狹窄偏僻的巷子里,鳳凝煙便叫車夫停下馬車,脫下南疆侍女服飾,與段華音告別。
“今天多謝華音公主,我就在此下車了,公主請回驛站吧。”
段華音隔著車窗,頷首一笑,似有話要說,頓了一頓,才問道:“之前煜王和王妃遇刺,必定兇險,不知煜王殿下有沒有受傷,傷勢要不要緊?”
鳳凝煙聞言愕然,眨了眨眼睛,道:“不過是皮肉傷,沒有大礙,多謝公主關心。”
雖說出于邦交之誼,段華音詢問沈凌絕的傷情,也很正常。但鳳凝煙卻看出,段華音提起沈凌絕時,似乎有點猶豫,她為什么要猶豫呢?
而且,她喚“煜王殿下”四個字的時候,不是外交稱呼的嚴肅敬重的語氣,而是悠悠綿綿,小心翼翼,尤其是那種關心,是發自內心,而不是客套話。
這一點細微的差別,在無心之人看來并沒有什么,但不知怎么,鳳凝煙心里卻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覺。
不過二人匆匆別過,鳳凝煙也就沒有把這點讓她懷疑的細節放在心上。
她對京城已經很熟悉,便從人跡稀少的小巷,繞到了煜王府后山離萬佛閣最近的后墻,輕輕一翻,便躍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