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十六歲，祖母發現我偷偷潛水見你。她很生氣。”

夏暖啊了一聲，睜大眼睛瞧著他，好奇期待的目光仿佛一個在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小孩兒。

杭丠祿的唇角微不可見地揚起，“我被禁足三個月，每天鍛煉量加倍。而且，祖母下令禁止我再入國府書院。”

夏暖驚訝，“現在呢？”

“現在也不行。”杭丠祿回答道，“錯了就是錯了，就該認罰。”

不過……

被杭雪見勒令禁止入書院的杭丠祿在一年前還是忍不住偷跑了進去。那時候他在軍中已經嶄露棱角，得勝歸來之時趁亂翻墻潛入了國府書院，時隔三年再一次跳入后湖，潛入湖底。

只可惜，湖中有冰殘余，卻再無人影。

杭丠祿出神地看著夏暖。

然后，她又出現了，并且是活生生的，能說能笑能跑能跳的她。

杭丠祿笑了笑。

夏暖第一次看見杭丠祿露出毫不遮掩的笑容，有些驚訝，“杭將軍犯錯被罰，還這么高興？”

杭丠祿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恰逢此時，馬車停下。

“到了？”夏暖挑眉，不過幾句話的時間，這路程可不是一般的近。

“沒到。”杭丠祿打開車窗，朝外看去。

外面正好有姑娘的聲音傳來，“車內可是杭將軍？我家小姐邀杭將軍去清風樓一聚。”

夏暖伸長脖子，只看見一個黑發腦袋。

杭丠祿只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拒絕，“無空，不去。”

車外的婢女好不尷尬，她只能回頭朝后望去。

在杭家馬車的對面是宋府的車馬，除了婢女馬夫，馬車兩側還配備了四個侍衛。

杭丠祿的拒絕不僅讓婢女進退維谷，宋府馬車里的人也忍不住掀開了車簾，彎身走出。

其人亭亭玉立，黛紫長裙裹著纖瘦的身姿，白皙的手腕露出，手指正將雪白的貂毛披風攏在身上。

“小姐。”婢女一見她走了出來，連忙跑了回去，在馬車下伸手扶著她的手臂，直到她穩穩落地，婢女才收回手退后一步。

婢女只退了一步，大街上的路人腳步慌亂地后退數米，紛紛繞道而行。

四個侍衛在馬車兩側分列而立，牢牢地將人護在中央。若是再仔細一分，便會發現侍衛的腳步要比宋小姐還要靠前一分，似乎他們面前有什么不得不謹慎戒備的危機。

宋小姐走到了杭家馬車前，屈膝一禮，聲音溫婉意柔，“杭將軍。如此拒絕，未免太傷人顏面了。裳兒到底還是個姑娘家。”

馬車內的夏暖愣了愣，外面姑娘的語態嬌柔得陌生，可是那聲線音色卻無比耳熟。

她望向面無表情的杭丠祿，問道，“她是？”

“宋將軍義女，宋裳兒。”杭丠祿回答之后側臉朝外的車夫說道，“啟程。”

這是真的對外面的人毫不在意，不管不顧。

馬夫低喝一聲，手中韁繩牽著的馬兒仰頭踏蹄，繞開面前人超前而行。

被下面子的宋裳兒面色不變，目光追隨著馬車，涂了胭脂的薄唇一碰，輕聲道，“攔下來。”

輔國將軍的馬車其他人確實不敢攔，可是宋家背后可是驃騎大將軍，他們比別人更有底氣，也更囂張。

侍衛聽令，毫不猶豫地側身移步，劍鞘橫在面前，硬生生堵住了路。

馬夫一慌，勒馬停下。

“杭將軍。”

馬車外再次傳來了宋裳兒的聲音，聲音依然柔和，其行事做派確實十足十的霸氣。

夏暖眨眨眼看向杭丠祿。

正好杭丠祿也朝她看來，“你坐著，我去處理。”

這毫無波動的模樣和被章然平叫出去時一般無二，殺伐果斷地猶如要去決斷軍務。夏暖真有些心疼外面的宋裳兒。

杭丠祿起身，打開車門掀開車簾，大鼓的寒風擠入。

夏暖一眼就看見了馬車外的宋裳兒，宋裳兒的容貌并不絕艷，清秀俏麗越看越好看。

匆匆一眼，車簾垂下隔斷了二人的目光。

夏暖尚且好奇。

宋裳兒面上后知后覺地涌上了錯愕驚慌，她趔趄后退，幸虧身后婢女扶著了她的手臂。

“小姐？”婢女擔心道。

杭丠祿下了馬車，靜靜地看了宋裳兒片刻。

婢女扶著宋裳兒站好，她驚疑不定地抬起目光時，杭丠祿才說道，“我有要事在身，宋小姐切勿耽擱時間。”

宋裳兒捂著喉嚨咳嗽了幾聲，驚慌在垂手斂目之間盡數掩蓋。婢女擔憂地喚了一聲，宋裳兒擺擺手，攔在馬車前的侍衛后撤到兩側。

“是我行事無狀，杭將軍莫怪。”宋裳兒笑了笑，挺胸抬頭時深吸了一口涼氣，冰涼直躥大腦，讓她迅速清醒鎮定。聲音因為剛才的咳嗽有些沙啞，“不知道馬車內是哪位姑娘？我瞧著很眼熟，莫不是我的小姐妹吧？”

此話一出，她身后的婢女瞪眼怒目，兇神惡煞地仿佛是宋裳兒的姐妹搶了宋裳兒的心上人。

“你認錯了。”杭丠祿眉眼一沉。他不計較宋裳兒癡纏礙事，卻不能容忍宋裳兒信口開河地誣賴夏暖。

夏暖本就不是人界之人，過去的她沉睡湖底，連時常偷見她的杭丠祿都不認識。此番出現，她直接落在戰場，又怎么可能認得一個姑娘。

杭丠祿說完就要轉身，宋裳兒上前一步，“杭將軍讓我見見她吧，我這里還有一件她落下的東西沒有歸還。”

杭丠祿腳步一頓，回首看來。

宋裳兒笑容得體，迎著他的目光放軟了目光了聲音，“杭將軍……我和她都是姑娘家，見一面沒什么不妥呀。”她一頓，拿出一件東西握在手中，“再說了，這東西也需要物歸原主。”

杭丠祿拿不準夏暖是否真有東西落在了宋裳兒的手中，擰眉片刻，只扔下了一句，“等著。”

他剛剛轉身，杭家馬車的車簾已經被人從內撩起，裙擺垂落，披風領口兔絨在脖子上圍了一圈，只露出一張小巧瓜子臉，白皙精致的臉上，一明一暗的黑目讓宋裳兒心驚膽戰。

宋裳兒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她正要揚起笑，就看見車下的杭丠祿朝夏暖伸出了手，體貼地扶著夏暖挑落地面，一只手懸在夏暖身后虛扶著她，避免她腳滑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