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離開吧。”夏暖蹲下身，平視左亭長。

左亭長狼狽地坐在地上，手中捏著小算盤，目光呆滯面容僵硬。看見夏暖蹲下時，他的目光才微微一閃。

“她為了臨淵口無辜而死的妖民償命，并不虧。而你……”夏暖迎上左亭長的目光，說出的話直截了當，現在左亭長能活著已是幸運，他必須面對現實，“她說你是無辜的，是不愿意的。”

左亭長閉上了泛紅的眼睛，深深呼吸，自嘲，“我只是想救她……我還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你就離開。”夏暖不欲多言，想要起身。

然而裙擺卻被左亭長抓住，他抬眸看向夏暖，“她的尸體在哪里？”

夏暖一愣，“礦山。”

左亭長看見她撐在膝上的手，握住小算盤的手掌不動聲色的靠近。只是在即將碰觸的時候，他的身體往后一退，松開了手，心中卻愈發糾結。

手中的小算盤上，每一檔算珠上下皆不同。夏暖以為其生銹難撥，但只有對其熟悉之極的左亭長和左鴿裳才知道只要用對的方法，算珠輕撥便動。而此時此刻，小算盤上算珠上下皆不同，看似混亂，可左亭長在回過神來的一瞬間就明白了小算盤上留下的信息。

算珠上下意義皆不同，更不說梁上梁下每一檔。看上去這個又小又舊的小算盤能傳達的信息可不少。

左鴿裳留下的只有四個字。

她知亭。

殺。

夏暖知道他是誰，也是世間除了殘存在礦山中的左家人和左鴿裳之外，唯一一個知道他身份的外人。

這是姐弟二人都知曉的事情，盡管漱骨也猜出了左亭長的身份，但那時左鴿裳已經來不及改變信息。只能抱著殺一個是一個的心態讓夏暖親手將小算盤交給左亭長。至于那只貓，左鴿裳心中僥幸地希望他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

左亭長收到了消息，卻猶豫了。

若不是夏暖，他和左鴿裳早就在逃出礦山的時候就死在了臨淵口。

他們怎么能恩將仇報？

可是若不動手，一旦消息泄漏，左鴿裳就白死了。當初二人分開，左鴿裳就是為了吸引妖兵的注意，讓他安全逃離。照理說，他就算聽見左鴿裳被抓的消息也不應該冒險跑來，可是他忍不住啊。

不知不覺就離開了躲避的地方，朝這邊而來。

很顯然，左鴿裳了解他。

他還沒有出現，夏暖就出現了，帶來了左鴿裳死亡的消息以及他們傳訊的小算盤。左鴿裳甚至沒有給左亭長悲哀痛苦的時間，在得知死訊的同時，就要讓他對曾經救過他的夏暖下手。

左亭長緩緩站起，看向面前的夏暖，“謝謝……”

“以后別這么莽撞。”夏暖笑了笑，似乎在指左亭長意圖闖軍營救人的異想天開。

左亭長苦笑，手掌緊握，小算盤尖銳的棱角刺得掌心發痛。

“我走了。”夏暖看了他一眼，側步從他身邊繞過，離開。

左亭長的腳步幾乎是跟著夏暖邁動，隨之揚起的還有他緊握著小算盤的手。手揮起，小算盤露出的一角探出了寒光閃閃的針頭。他的動作很自然，自然到夏暖以為他只是想要攔住自己。

所以當后頸傳來刺痛感的時候，夏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然而眼前迅速朦朧黑暗，她看見了遠處的漱骨，腳步趔趄地扶住了一旁的樹干。

她看向一旁的左亭長。

左亭長抿著唇紅著眼，“對不起……”他揚起手扣住了夏暖的脖子。可是他甚至還沒有用力就甩開了自己的手，痛苦的嘶吼了一聲一拳捶在了樹干上。

嘭！

一道殘影襲來。

左亭長砸中樹干的同時，自己也被人踢飛，砸在了石塊上噗一聲吐出了一口血。血中的靈力竄動著，依然指向著軍營的方向。

他一愣，立刻意識到左鴿裳沒死！

“怎么樣？”陌生的男聲從前方傳來，聲音低啞隱含關心和尚未褪去的狠戾。

左亭長抬頭看去，只看見了背對著自己的人影。他跪在夏暖的身邊，擋住了夏暖的身影。

“很暈……”夏暖的聲音輕若蚊蠅。

左亭長心中愧疚頓時泛濫，左鴿裳沒有死，卻讓夏暖帶來消息說她死亡，暗中還讓自己殺了夏暖。左亭長知道左鴿裳這么做都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可是如此利用別人的善心危害別人本身，他不能接受。

“解藥！”漱骨驟然出現在左亭長的面前，抓著他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

左亭長便如此對上了一雙狠戾暴躁的雙眼，眼睛的色澤很美，如同深綠水墨暈染，然而此時那雙漂亮的眼睛卻讓左亭長不寒而栗。

他想殺他。

左亭長看出了漱骨眼中的殺意。而他也明白，面前的人沒有直接取他的性命只是顧忌著他給夏暖下的藥。

他撇眸看向夏暖，這才發現她背靠著樹干，也偏頭看著自己。她的眼中甚至沒有疑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會這樣做。

早就知道？

左亭長一愣，猛然想起了夏暖剛剛才說的話，“以后別這么莽撞。”

所以……

她猜到了他們會對她動手……

“迷藥而已。”左亭長哈哈一笑，笑左鴿裳也笑自己，他們處心積慮想要除掉的人竟然給他留了機會，只可惜他依然沒有抓住，“過一會兒就好了。”

說罷，他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漱骨冷哼一聲，雙眼微瞇以手為刃直接刺破了他的胸膛。

“啊——”左亭長的胸膛宛若裂開，疼痛讓他的身體抽搐，可他沒有反抗。

“阿骨！”夏暖叫道。

漱骨停了下來，五指已經刺入了左亭長的胸膛，只要五指一收一探就能掏出這個沒心沒肺之人的心臟。

恩將仇報，怎配有心。

“放了他。”夏暖的聲音傳來。

左亭長確實想要對她動手，可是他在最后一刻后悔了。他扣夏暖脖子的瞬間就收了力甩開了手，否則漱骨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將他從夏暖到身邊踢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