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汐雙手緊握，緊緊地皺著眉頭，一夜未睡，她早就疲憊不堪了，此刻心頭上像是被刀剜了一般。
眼前的，是墨瀟嗎？
是那個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的三哥嗎？
是那個每個八月十六清早都守在床前等她醒來的墨瀟嗎？
是那個為了她在山門內(nèi)等候到深夜的墨瀟嗎？
是那個哭了會抱住她，笑了會陪她笑，惱了會哄她，憂了會逗她笑的墨瀟嗎？
想著過往種種，林月汐緊閉的兩眼擠出兩行淚來。
早就回不去了。
她早就不是當初的林月汐了，又怎么奢求墨瀟還是從前那個墨瀟呢。
她輕輕舒了口氣，正欲開口相勸兩句，只聽墨瀟沉沉地呻吟一聲，她睜眼看去，見錢童一手舉著拐杖站在墨瀟身后，墨瀟單膝跪在她腳下，微微垂著頭。
“你是什么東西！也敢對三爺這般無禮！若不是看在三爺曾受過你爹恩惠的份上，我今日就殺了你！”錢童重重地將拐杖磕在地上，憤憤地朝墨瀟啐了一口。
六子跑過來，扶墨瀟起身，又彎下身去揉了揉墨瀟的腿彎處，他仰起頭來看著林月汐，眼中的淚是止住了，此刻全是怒意，他瞪著林月汐看了片刻，松開墨瀟，一步邁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臂，低頭便咬，林月汐呻吟一聲，咬牙忍著。
余人一見，立刻要上來拉住六子，六子抱著她的手臂死活不肯松開，林月汐低吼一聲：“都別動！”
錢童見她實在疼痛，又不敢違了她的意思上來拉走六子，只好沖著六子吼道：“是我動的手！你沖我來啊！”
六子根本不搭理他，依舊死死咬住不肯松口，手腕處鉆心的疼痛讓林月汐出了一身的汗。片刻，只覺他漸漸松了口，林月汐低頭看他，他微微仰面，臉上頃刻間便滿是淚水，眼底盡是委屈和抱怨，他低喃一聲：“月汐姐姐不覺得疼嗎？六子的心都要疼死了。”
林月汐伸手將他攬在懷里，輕輕撫著他的腦袋，墨瀟卻低吼一聲，一把將六子從她懷里拖拽開，六子被他用力一甩，退到了他身后去，墨瀟回過頭，一手抓著他的手腕，一手背過去指著林月汐，吼道：“你看清楚！她早就不是林月汐了！”
六子被他一吼，干脆閉上眼放聲大哭起來。墨瀟吼完，許是見他這副模樣心疼，伸手撫了撫他的腦袋，柔聲道：“不哭了，三哥錯了。我們帶二哥回家去。”六子點了點頭。
墨瀟轉(zhuǎn)過身去，垂頭看了看林月汐袖口處若隱若現(xiàn)的傷處，眼里也閃過片刻的柔和，轉(zhuǎn)瞬，他抬起頭直視著林月汐，沉聲道：“二哥在哪？我們帶他回去。”
林月汐緩緩挪開，給墨瀟讓出一條路來，抬手指了指曹成北的屋子。
“三爺！”陳農(nóng)叫道，“北爺還在里面呢！怎么能叫外人隨便進去！”
余人也皆附和幾聲，后院登時喧嚷起來，墨瀟看了看林月汐，似乎在等她的意思。
喧嚷中忽聽沉聲一句：“吵什么！”
院中眾人皆回頭看去，曹成北正扶著門邊站在門口，身子虛弱地向前微微傾斜，只見他兩眼紅腫著，臉上淚痕已干，聽他聲音沙啞，低沉得厲害。
“是我請來的客人，不得無禮。”曹成北低聲道，緩緩地往這邊過來，北東西南幫的人皆看著他，待他過來，皆低下頭去。
曹成北看了看墨瀟，問道：“我叫你們帶的衣裳可帶了？”
墨瀟一撇頭，厲聲道：“不用你管！”
曹成北苦笑一聲，往墨瀟面前靠過去，墨瀟手里的劍緊了緊，警惕地看著曹成北，曹成北微微一笑，輕聲道：“墨瀟，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你以為我會容你在此處胡鬧？”
“梁塵為什么會在這里，我想你應該不會忘了吧，我到底欠不欠你，你心里應該清楚。”曹成北又道，“就算我當真欠你的，那也我曹成北欠的，你沖著一個女人耍什么威風！還縱容這個混賬小子欺辱她？”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曹成北說著說著，怒氣漸漸燃起來，臉上也添了幾分慍色，“她已經(jīng)不是岐陵山的人了，你也休要用你爹那些規(guī)矩也管教她，也不必張口就來她欠你們墨家的恩情。”
林月汐瞥了瞥墨瀟的臉色，緩緩上前去拉住曹成北，輕聲道：“算了，叫他們進去吧。”
曹成北沉了口氣，問墨瀟：“你爹呢？”
墨瀟還未出聲，陳農(nóng)立刻道：“哦！老爺子在正堂。”
曹成北點點頭，又道：“他就在房里，你仔仔細細地給他擦洗，換好衣裳，棺木帶會兒就能送來。這些我都不必再囑咐你了吧？”
墨瀟轉(zhuǎn)頭白了他一眼，拉著六子直奔他房里，六子頻頻回頭看過來，幾次想要叫林月汐卻始終沒敢開口，直到被墨瀟拖拽著進去，關上房門。
曹成北看了看林月汐，伸手輕輕托起她的手腕，輕輕撩開袖口，冷聲道：“叫李老頭瞧瞧吧，免得染了瘋狗病。”
林月汐瞪著他，憤憤地將他甩開了。曹成北背過身去往前院走，又道：“這渾小子脾氣倒和你挺像，都是你慣出來的吧。看樣子是咬得不疼，要是我，一腳把他踹出去。”說著，他回頭去看林月汐的臉色，臉上漸漸緩和了些，露出點笑意來。
“北爺你別說了，你沒看那小子都要把三爺?shù)娜馑合聛砹恕ぁぁぁぁぁと隣斊夂貌桓嬢^，你倒好，哪壺不開提哪壺。”錢童一邊打量著曹成北的臉色一邊抱怨道。
曹成北緩緩嘆了口氣，囑咐錢童：“光說管什么用啊？還不去李郎中那里給三爺那點兒藥來敷一敷。”
錢童笑著點點頭。應著：“是！我這就去！這就去！”
看著錢童一顛一顛地走遠了，曹成北又看了看林月汐，背過手去輕輕扯住她的袖口，將她往身邊拉了拉，林月汐不情愿地靠過去，曹成北往她耳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別哭喪著臉了，白叫大家都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