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北身子一軟，向下癱坐下去，幸好魏興生迅速上前去抱住他，林月汐直愣愣地看著雪地上的一片殷紅，殷紅的血水上一塵不染的一襲白衣。
此刻，梁塵那身衣裳格外刺眼，比雪地還要刺眼。
梁塵頭撇到一邊，又吐出一口血來，身下的血色愈來愈濃烈。
曹成北推開魏興生，快步上前去，跪在梁塵身側(cè)，一手握住他的左臂，一手握住他的右肩，將他抱了起來，梁塵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胸前。
曹成北移動(dòng)右手，輕輕地擦了擦他嘴角上的血跡，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墜落在梁塵胸前。
梁塵虛弱地睜開眼，嘴唇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曹成北連忙把他抱得緊了些，又低下頭去，輕聲道：“你說，你說，我聽得見。”
林月汐看著梁塵的胸脯一起一伏，緩緩地往前走了走。
“阿——阿北哥——”梁塵的聲音掩在他沉重卻虛弱的氣息里，“謝——謝謝——你——”
說罷，他嘴角努力地向上扯了扯，林月汐發(fā)愣，自她初到岐陵山，極少見梁塵笑的。
曹成北喉嚨里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將梁塵抱得更緊了些，梁塵溫順地將腦袋貼在他的胸口上，胸脯起伏漸漸虛弱下去，梁塵緩緩地閉上兩眼，又呢喃道：“不怪你——我從來——從來沒有怪過你——”
曹成北抱著他，兩手發(fā)顫，眼淚如決了堤一般奔涌而下，他緩緩垂下頭去，緊緊地貼在梁塵的額頭上。
梁塵的胸脯急促地起伏幾下，忽然停住。
曹成北只覺手臂一沉。
他愣了片刻，使勁把梁塵往懷里抱緊，嘶啞地悲嚎一聲，那聲痛哭，劃破雪夜長(zhǎng)空。
薛七有些遲疑地往梁塵身邊靠了靠，蹲下身想去試試他的手心，曹成北猛地回頭，兩眼通紅瞪著薛七，大吼一聲：“滾！”薛七嚇得坐在了地上，怔怔地往后挪了挪，低聲道：“北爺，死了——”
“滾！”曹成北嘶吼道。
薛七連忙爬起來，往遠(yuǎn)處站了站。
曹成北伸手撫了撫梁塵的臉頰，嘴角上還掛著血跡，他用手指胡亂地抹著，眼淚不住地滾落，落在梁塵的臉上，暈開了血色。
曹成北喃喃道：“梁塵，你醒醒，我送你去岐陵山去，梁塵，你醒醒——”
“你醒醒啊！”
曹成北癱坐在地上，梁塵的頭在他手中無力地晃了晃。
“你醒醒······”
他越哭越無力，越哭越悲慟，越哭越絕望。
薛七再次鼓起勇氣往前走了走，低聲道：“北爺，我們得走了，這里不能久留。”
曹成北一動(dòng)不動(dòng)。
薛七著急，抬眼看見林月汐，快步過來，“三爺！您勸勸呢！不出一刻鐘，他們就能從正門過來，我們留在這兒就是等死啊！”
林月汐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緩緩踱至曹成北身后，彎下身去，一手撫在他的肩頭。
曹成北哭聲已止，眼淚卻仍如雨水般落下。
“北爺······”
她剛喚了一聲，只聽身后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漸漸地便是賈盛的叫嚷聲：“快！抓住人的統(tǒng)統(tǒng)有賞！”
薛七一驚，立刻上前去拽住曹成北的袖子：“北爺！快走！”
林月汐回頭看了眼魏興生，魏興生會(huì)意立刻過來，一手握住曹成北的肩頭，一用力便將他拖拽起來，林月汐回頭看去，轉(zhuǎn)角處已見有火光過來，連忙朝眾人揮手，低吼一聲：“快走！”
曹成北半蹲著，將梁塵橫抱起來。魏興生一手護(hù)在他身后，推著他加快了腳步。
“在那！抓住他們！”賈盛吼叫道。
身后腳步聲急促，北東西南幫的人更是一步也不敢歇，曹成北抱著梁塵，很快便有些乏力，魏興生見狀，伸出手去：“我來吧。”
曹成北卻將梁塵抱得更緊了些，咬著牙緊走幾步。
身后的人步步緊逼，又有重金懸賞，自然是奮不顧身地往前沖，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林月汐頻頻回頭看去，手里緊緊地握住袖中刀柄。
“抓住他們！”賈盛嘶吼道。
這話剛說完，眾人推搡著向前沖過來，林月汐心中一沉，背過身去將短刀抽了出來，魏興生拉了她一把，低吼道：“快走！”她被魏興生拽了回去，腳下只得加快些。
忽地“砰”的一聲巨響，林月汐回頭看去，見后面追趕的人身前橫過一根粗壯的木棍，接著便是第二根，第三根······
木棍橫七豎八地?fù)踉诹怂麄兠媲埃麄儾坏貌煌Ｏ聛恚陨酝蟪妨顺罚Z盛舉著火把往人群里縮了縮，推搡著身邊兩人：“快追！繞過去！快追！”只是木棍一個(gè)接著一個(gè)扔了過來，誰也不敢沖上去。
魏興生回頭看去，松了一口氣，低聲道：“是許先生！”
身后的人停住，他們也便稍稍放緩了些，皆回過身去看著那些人站在木棍堆后亂作一團(tuán)。
片刻，一刀火光在他們眼前劃過，正好落在了橫在兩邊之中的木棍內(nèi)，頓時(shí)火光突起，滋啦作響，火苗迅速竄起，很快眼前便是一道火墻。
火墻后傳來那些人的叫喊聲和慌亂的腳步聲，很快，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火墻前閃過一行人的身影，林月汐定睛看去，果然是許承澤。
“許先生！”薛七朝許承澤揮了揮手。
許承澤過來，看著曹成北愣了許久，才道：“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shí)，便過來了。”
曹成北點(diǎn)點(diǎn)頭，遲緩地轉(zhuǎn)過身去，抱著梁塵一步一步在雪地里邁去，腳下沉重，踩出一個(gè)一個(gè)腳窩來。
許承澤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林月汐，林月汐緩緩地垂下頭去，低聲道：“走吧。”
許承澤猶豫片刻，終究沒敢再問。
余人皆跟在曹成北身后五六步遠(yuǎn)的地方，不敢走近，不敢走遠(yuǎn)。一路沉悶，誰也不敢出半點(diǎn)兒聲響，連腳步都放緩，生怕半點(diǎn)踩雪的聲音驚擾了他。
曹成北的身影在眼前晃動(dòng)，梁塵的白衣在他身側(cè)飄動(dòng)，時(shí)不時(shí)還有血滴下來，落在雪地上，將雪沁得一片殷紅。
他有些乏了，腳步越來越沉，身子也微微向前佝僂著，在雪地映照下顯得格外孤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