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盛走后，沈治便緩緩地踱至梁塵身側，將他上下打量幾番，又仔細端詳著他的面龐，忽地眉頭一皺，低聲問道：“你姓梁？”聲音中有些懼怕和氣惱。

　　梁塵緩緩抬起頭，只見他冷冷一笑，厲聲道：“姓梁。”

　　沈治面露懼色，稍稍向后撤了撤，苦笑道：“與你父親生得相像，也有他當年氣度。”

　　梁塵直直地盯著沈治，眼中盡是怒意，他咬牙道：“沈大人還記得家父，真是榮幸之至！”一字一句惡狠狠地吐出。

　　賈盛很快從正房出來，小跑著到了沈治身后，躬身將手中之物呈給沈治，沈治伸手將盒子打開，垂眸看了兩眼，轉身看向曹成北，笑著問道：“這便是北爺所尋之物嗎？”

　　賈盛知趣地將盒子呈到曹成北面前，曹成北垂眸看去，沉聲道：“是。”

　　“那便收下。”沈治道，“府上還有些私事，就不留北爺了。”

　　曹成北看了看梁塵，薛七立刻上前來，朝沈治連連躬身，笑道：“謝沈大人！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說罷，轉身推了推曹成北，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撇頭看了看魏興生，魏興生會意，上前去握住曹成北一臂，低聲道：“北爺，走吧。”

　　曹成北沉沉地嘆了口氣，又瞥向梁塵，梁塵卻始終微仰著頭，并不看任何人。

　　魏興生推搡著他走在前，薛七拉著林月汐，走在她外側，將梁塵完完全全地擋住，低聲道：“三爺，先走了再說。”

　　林月汐微微閉上眼睛，任薛七推著自己出了門，薛七又回去將后門關上，不忘朝沈治躬身謝禮。

　　出了門，曹成北緊繃著的心氣兒一松，虛軟地往魏興生身邊靠了靠。

　　林月汐看著他，心里亂成一團，那晚在后園林中聽到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在耳邊響著，那個聲音，真的是梁塵。

　　竟然，真的是梁塵！

　　為何當時沒有過去看清真人，為何聽說此行危險沒有阻攔，為何······

　　為何他自己來了？

　　曹成北平緩下來，松開魏興生，緩緩地蹲下來，以手扶額，喃喃著：“不該是這樣的，本來是該很順利的，他潛入沈治房中把他解決掉，我們便也偷進他房里，然后大喊‘殺人了！’追他出去，一切都該很順利的······沈治為何在西廂房出來？梁塵早該看清他在哪里了，怎么會錯呢？”

　　薛七猶猶豫豫地像是有話要說，看著曹成北這副模樣終究是沒敢開口。

　　門外一眾人看著曹成北，門內卻突然傳出一陣喧鬧聲，賈盛破了嗓子，大喊道：“抓住他！抓住他！”

　　曹成北猛地站起身，示意眾人退后，埋伏在后門兩側。

　　院中卻又忽然安靜下來，林月汐手里冒了一層汗，低聲道：“不會出事了吧？”

　　曹成北搖搖頭，“不會，他們沒那么容易抓住他。”

　　話音剛落，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曹成北打了個激靈，示意眾人隱蔽躲藏不要妄動。

　　門中走出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林月汐凝眉看去，是梁塵，劍架在沈治脖頸處，看著門內的人，步步后退。沈治被他拖拽著，不停地朝后面的人囑咐著：“別亂動！別亂動！”

　　梁塵拖著他出了院門，走至空曠之處，朝跟出來的人冷聲道：“退回去！”

　　賈盛一個哆嗦，張開兩臂攔在眾人之前，低聲吩咐：“退！退！”

　　一退便退到了院門以里。

　　魏興生見曹成北要動，慌忙摁住他，朝他搖了搖頭，曹成北憤憤地咬了咬牙。

　　“梁······梁公子······”沈治含含糊糊地喚道，“那事都已經過去······過去十幾年了，為何不肯放過我······”

　　梁塵冷冷一笑：“當年，你又為何不肯放過我父親呢？”

　　沈治喘著粗氣，又道：“我放你走，我放你走，日后絕不追究，絕不追究······”

　　梁塵冷笑一聲，低下頭去，看著沈治微微仰起的臉，“你覺得，我怕你追究嗎？”說罷，手下一緊，劍尖很快移至沈治胸口位置，沈治尚未來得及反應，劍尖已經插入胸口，曹成北推開魏興生，箭步沖上去，將院門一掩，院內正欲沖出來的人皆被關在里面，林月汐見狀，立刻揮手叫人，北東西南幫八人一涌而上，拼命地拉著院門。

　　院內喧嚷一片，亦拼命地向里拉著門，兩相對峙，北東西南幫終究不敵院內人多，在外拉住又不比在內拉住來得容易，很快，院門便相內微微一動，裂出道縫來。

　　曹成北大吼一聲：“都他娘的拉住了！”

　　這一吼，門外氣勢一鼓，將門又往外拉了拉，兩頁縫隙漸小，但人已是筋疲力盡，完全靠著心氣兒拉著。

　　林月汐低頭看去，見兩片釕铞晃動，立刻自袖中摸出刀來打量一番，刀柄太粗，便又收了回去，一手在身上摸索著能插入之物，一晃眼見門鎖就丟在角落，便松手去取鎖頭，拉了拉正中的曹成北，曹成北見她手里拿著鎖，松開一手來接過，將鎖插入釕铞之中，又松開另一手，使勁一扣落了鎖。

　　院內的人還在叫喊著推門，鎖頭砸在院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月汐松了口氣，回頭看去，沈治已經倒下去了，兩眼圓睜著，怔怔地看著烏云密布滿是漆黑的天。

　　梁塵的胸前沾了一大片血跡，劍上的血順著刃流下來，自劍尖上低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殷紅一片。

　　林月汐轉頭看了看曹成北，曹成北亦面露喜色，長長地舒了口氣，吩咐道：“回吧。”

　　說著便往梁塵身前走去，林月汐回頭看了看，仔細清點人數，目光在六人面上掃過，忽地聞得“嗖”的一聲，她一個激靈，反手便拉住前面的曹成北，曹成北亦是一愣，兩人仰面看去，自房頂處射下一支箭來，朝著梁塵的胸口直直地飛了過去。

　　曹成北大喊一聲：“梁塵！”

　　只是已來不及了，箭直直地射入梁塵胸口，箭柄在他胸前晃動著，梁塵口里噴出血來，垂眸看向了曹成北，嘴角微微向上一扯，倒了下去，身下迅速殷紅一片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