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炎熱,子予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的一顆喬木發(fā)呆,宮中的日常活動再也激發(fā)不起她任何的興趣,她現(xiàn)在滿心盼著的就是征兵季一結束,她就可以重返霞谷,再次接受訓練。
“想來也真是奇怪呀。”子予苦笑著搖搖頭,嘴角飛揚,陷入了她自己的回憶中,那片山林的回憶,那片湖泊的回憶,還有那日的月下幻境……子予初到霞谷時覺得在那里苦不堪言,身體和精神上都在承受巨大的折磨,時時刻刻都想著逃回宮中。但如今真的回了宮中,卻覺得自己的整個靈魂都留在了那片林子里,那里的歡聲笑語,汗水淚水都成了最鮮活有趣的事情,而宮里,不知為何,變得如此格格不入,身子雖然在這里存在著,心里卻覺得這是個不真實的地方。
“公主,今日不去和那些師父們見一見嗎,他們往日可教了公主不少東西呀。”侍女荷華在一旁幫子予搖扇納涼,關切地問道。
子予被這么一提醒,才想起她在宮中還有十位師父,在拜由云子為師之前,子予因為好奇想要學武功,便從楚王的侍衛(wèi)隊中選了十位各有所長的能人,讓他們教自己功夫,那十人雖然不愿意陪一個小丫頭做這種幼稚可笑的游戲,但礙于楚王對子予的無限驕縱,也只好應允,每日忍氣吞聲地教著子予武功,為她所驅(qū)使。
子予笑道:“他們現(xiàn)在何處?都回原來的侍衛(wèi)隊了嗎?”
“沒有公主的命令,他們哪敢解散呀,大王怕公主回來之后還要尋他們,因此就讓他們?nèi)ヅ阒坛脊泳毩曃湫g,眼下應該在商臣公子那里。”
“在王兄那里呀。”子予暗下思量,荷華見了料著是子予想叫他們回來,但礙于商臣的面子又不好叫回來,因此犯難起來。
“怎么樣,公主,要叫他們回來繼續(xù)教公主嗎?雖然您自己去有些為難,但若是通過王后,應該就容易得多。”
子予抬起頭望著荷華,天真爛漫地說道:“他們愿意教王兄么?”
“這……”
“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奴婢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實在不該談論這樣的事情。”
子予見著荷華神色緊張,突然就明白了荷華的難言之隱,荷華如今二十二歲,在宮中長久浸潤,言行謹慎。在這宮中,雖然每個主子都有難伺候的地方,但要說到最難的,女主子里面當屬子予,男主子里面當屬商臣,后者更是讓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說他會被立為楚國太子,因此人人都不敢得罪于他。
“看來那些人的日子并不好過啊。”
“奴婢從未說過此話,請公主饒恕。”荷華有些慌亂,立馬跪在子予面前。
“我自己的親哥哥,我還能不知道,你跪什么?”
“奴婢錯在不該提及這件事情。”
“不提也提了,現(xiàn)在我知道了還能不管嗎,當初他們一心想要陪在父王身邊建功立業(yè),是我的錯,我該放他們回到原來的位置。”
荷華有些愕然,只是短短數(shù)月不見,子予似乎像變了個人,以前的她只會憑借自己的情緒好惡行事,而現(xiàn)在卻多了幾分思慮,這是荷華前所未料的。
“不過,我倒想問你一句。”
“公主盡管問,奴婢知無不言。”
“你說得對,按你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是不該跟我提及這件事的,為何今日卻故意向我提起。”
“啊!”荷華有些慌亂,不知道如何回答,在她的認知里,子予是絕對不會在意這樣的細微末節(jié)的,今日怎么突然在意到了,“奴婢并未故意提起,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是嗎?在我心中的菏華是哪怕想到了,只要對自己不利也不會多說一句,今日這么反常,想必另有緣故。”
“公主,奴婢真的是突然想起來的,請公主不要多加猜測。”
子予有些疑惑,便把身子又躺了回去,趴在窗臺上,單手支撐著腦袋,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多費心了,他們跟著王兄總好過跟著我,為父王盡忠也是盡忠,為王兄盡忠也是盡忠,就不必去求母后出面了。”
“這……”荷華抬起頭看著子予,她侍奉子予多年,深知她的脾性古怪,難以琢磨,今番出了宮,似乎比往日更加大膽果斷起來,一時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公主,奴婢卻有難言之隱。”荷華見左右無人,便決定放手一搏,她知道子予雖然頑劣,但和商臣絕非是一路人,哪怕只有些微機會,她也要試上一試。
“你說來聽聽,到底是為了什么?”
“公主,奴婢家中貧寒,父親早亡,只有一個母親臥病在床。”
“這我是知道的。”
“奴婢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二歲,早該尋一門親事,成親生子,但無奈母親行動不便,因此婚嫁也想帶著母親,但這一點在鄉(xiāng)里卻無人愿意接受,一來二去便拖到了現(xiàn)在。”
“原是這么回事,那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
“實不相瞞,在那十個人之中,有一人與奴婢兩心相悅,他已向奴婢許了諾言,說會娶我為妻,并把奴婢的母親也接到郢都一同照顧。”
子予恍然大悟,難怪一向謹小慎微的荷華會這么反常,原是為一個“情”字,她雖不懂什么是“情”,但聽別人的故事聽得多了,也在腦海中形成了初步的認知。
“希望公主念在奴婢伺候多年的份上,幫奴婢這一回。”
“他是十人中的哪一個?”
“是十人中的召烈平。”
“召烈平。”子予努力回憶了一下,她原本就記得不太清楚,再加上時隔數(shù)月不見,就更加模糊了。
“是那位使用暗器的師父?”
“不錯,正是那一位。”
“哦,我記起來了,那位召師父也算是相貌堂堂,和你相配正好。既然如此,這個忙我就幫了,只要把他調(diào)回原來的隊伍就好,還是?”
荷華激動不已,趕緊磕頭:“只要調(diào)回原來的隊伍就好,奴婢謝過公主大恩。”
“那你快起來,我們?nèi)ツ负竽抢铩!?
“是,是。但是還請公主在王后那里不要提及是因為奴婢的緣故。”
“你是怕我大哥怪罪于你吧,這我自然懂得,你跟我來就是了。”
“是,奴婢遵命。”
子予一下便從坐席上站了起來,興致勃勃,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撮合一樁姻緣,便加快腳步走向王后的宮殿,荷華急忙在后面跟著她,既興奮又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