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在場上唱著歌跳著舞,四周的人看的歡樂,熊熊火炬似乎要把天空都染紅了,成家四子坐于主位,接受大家的祝賀,成子豐居中,依次是成子復,成子冉,子玉居末席,而諸多將士依次坐在附近的席位上,圍了一個大圈。在朱申的安排下,來了許多邑民,此番大勝,實在是多年來不曾有過的,邑民雖未親至戰場,也陶醉在了這股勝利的喜悅里。
“多虧了四公子啊!”一個老漢打望著子玉,瞇著眼睛點點頭。
“聽說此次出征,四公子采用了當年鄭國世子忽擊退戎兵的計策,一誘二伏三逐,殺的百濮人片甲不留,那些野民,只知道搶奪,哪里敵得過我們四公子。”
“要是他是我們的邑長就好嘍,不過聽說他不會武功啊,可惜可惜。”旁邊的老漢喝了一口酒,語氣帶著遺憾。
“哎,你那都是舊聞了,我軍中的兒子說了,這次在戰場上,那個百濮族長的腦袋還是四公子砍下的,武功厲害的不得了,前所未見啊。”
“真的?”
“我要是說謊,就把我那個新鋤頭送給你。”
“嘖嘖嘖,這么看來,是千真萬確的了。”
……
姑娘們哪里管這些,她們還是第一次看見成家四個公子坐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不停,聊得甚是歡樂,內斂一些的抿著嘴笑,外放些的當即放聲大笑起來,一個小青年想知道他們在聊什么,氣氛如此熱烈,便悄悄靠近偷聽。
“我看還是四公子好,其余三位公子都沒有他那么清秀,而且你們不覺得嗎,今天他束起頭發,穿了常服,顯得更好看了,哈哈,要是誰和他生孩子,后代必定俊美。”說話的是一位頗為壯實的姑娘,臂圓腰粗,小青年想到她和四公子站在一起的場面,差點笑噴出來。
“哼,我看,是你想和四公子生孩子吧。我啊,還是喜歡二公子,孔武有力,四公子單薄了些。”
這位姑娘相貌平平,平平二字還算客氣的,和其他姑娘想比,她的確算是相貌甚丑,也就因為這樣,沒有機會見識成子復的惡行,其他姑娘聽了,都有些不快。
“我喜歡大公子,看起來深沉內斂,很想讓人依靠的感覺。”
“怎么沒人說三公子,我就喜歡他的敦厚老實。”
“阜依,你呢,別光聽不說話啊。”
幾個人齊刷刷地看著這個叫阜依的女孩,她是邑城中出了名的美女,容貌清秀不說,性格嫻靜溫和,見了生人有些害羞,倒更是增添了她的嬌羞柔美,不知引得多少青年輾轉反側,寤寐求之。就連成子復也是三番五次找機會接近她,無奈阜依的父親是成子陣的老部下,性子火爆,成子復畏懼父親,才不敢對阜依下手。
阜依臉頰微紅,輕輕搖頭,倒不說話,小青年也盯著她,希望她能說說心中喜歡的是哪位公子,這樣他也好改變自己,為自己增添機會,只見那位臂圓腰粗的姑娘格格笑了幾聲,眼中似乎透著了然于心的意思,阜依聽見她的笑聲,顯得有些慌張,臉頰變得更紅了。
“我們阜依啊,早就心有所屬了。”
“是誰,是誰啊,怎么我們沒聽說過。”
“她那種羞答答的性格,怎么可能說出口,我也是碰巧看見的,她時常去城西那邊,你們可知道?”
大家點點頭,一個姑娘說道:“不是去采卷耳的嗎?”
“卷耳嗎,不是芣苢嗎?”另一個姑娘張大眼睛,顯然她聽到的是芣苢。
“這就奇了,我聽到的是去采白蘩。”
大家明白了阜依在說謊,都看向她,探尋的目光似要把這個女孩逼到角落里。
“快說,是不是有相好的人了,去城西那里幽會,你可真大膽啊,快說,不說我告訴你爹爹去。”
阜依使勁搖頭,滿臉恐慌,可就是不說一句話,那副猶如小兔受傷的模樣實在讓人見憐,臂圓腰粗的姑娘打了幾人一下,吼道:“都別瞎猜,我們阜依啊,只是遠遠地看著人家,一看就看了好多年,都沒有勇氣上去說一句話,還談什么幽會。”
這一下倒更加引起眾人的好奇了,阜依這樣的美女還有暗暗喜歡的對象,這原本是相貌平平的姑娘才會有的獨特經歷啊,而且哪一位男子如此遲鈍,被一個姑娘望了好多年都沒發覺。
“別,別說!”阜依有些惶恐,哀求地說道。
“怕什么,姐妹之間有什么不能說的,你那份苦戀與其埋在心里,不如說出來的好,郎才女貌,原本就相配。”
“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
臂圓腰粗的姑娘往主位瞧去,眾人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恍然間,一個個臉上現出驚詫的神情,如果說今天之后,有姑娘鐘情于他倒還說得過去,但阜依喜歡了他好多年,實在難以置信,在此之前,他只是整天披頭散發,穿著莫名其妙的百家衣,行事怪異的“瘋兒”啊,大家見他,除了暗自譏笑,就是遠遠躲開,比起成子復,他更讓人畏懼。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從來沒和任何女子接近過!
大家轉過頭看了看阜依,都有些哀憐,怎么偏偏喜歡了這么個怪人。
“原來是四公子啊,以前就聽說四公子常去城西荒野,不知道是抓螽斯還是黃鳥去了……”她沒有再說下去,子玉的怪事太多了,她怕說出來傷到阜依。
阜依抿了抿嘴,一副倔強的模樣,她大概想說什么,但終究沒說。
“啊,對了,不如趁著今日和四公子表明你的心意。”
“什么!”
“與其苦苦遠望,不如說出口,若是四公子有心,你們倒是一對璧人,若是無心,你也斷了念想,另擇夫婿。”
大家拍拍大腿,似乎這么決定了,可憐阜依嚇得浸出了冷汗,脊背發涼,她想要逃走,卻被大家拉住了,在這些姑娘的觀念里,子玉雖是公子,但阜依也是名滿邑城的美人,兩個人配在一起,誰也不差誰。
待表演歌舞的姑娘們下去了,子玉持劍走入場中,向此番出征將士拱手相拜。
“此次出征,幸得各位相助,子玉在此以劍舞‘兔罝’助興,聊表謝意。”
“好!”眾人一陣歡呼,劍舞是楚人極愛的表演,有單人舞,雙人舞和群舞,在這個尚武又尚美的民族里,沒有比劍舞更能展現楚人力量與美感的助興表演了。
隨著弦琴聲響,子玉開始揮舞起來,口中念念有詞:“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肅肅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肅肅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子玉神采飛揚,一把劍舞的瀟灑豪邁,英氣勃發,看的大家紛紛叫好,姑娘們更是心花怒放,討論地更加熱烈了,經過小青年的傳話,好些女人知道了阜依的秘密,都往阜依這邊瞧過來,阜依哪里知道自己的秘密心事已經被傳了出去,只管呆呆地看著子玉舞劍,猶如回到了那個炎熱的午后。
也就是那天,阜依因為丟失了頃筐,不得不到城西荒野找尋,這片荒野原本就少有人來,阜依因為家住在附近,倒是常來采集一些野菜。那天她為了找尋頃筐,怕筐子滾落到了什么地方,走的也比往日遠些,她聽見了幾下嗖嗖的聲音,循聲過去,竟然看見那個人稱‘怪人’的四公子,正□□著上身在練習劍法,當時兩人年紀尚小,比起男女之防,更重要的是好奇心,阜依在一顆大樹后看了許久,子玉的表情相當嚴肅認真,實在和平日里見到的大不相同,汗水早就淋濕了身體,散發出亮晶晶的光澤,阜依屏氣凝神,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有些不敢相信。
從那以后,她時常跑去偷看子玉練劍,子玉也不總是練劍,有時只是坐在地上,望著天空發呆,阜依也坐在大樹后,陪他發呆,有時候子玉玩心大發,追逐著林間的黃鳥,或者河里的魴魚,阜依看著他的頑童樣子,偷偷發笑,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了,兩個人也漸漸長大了。
正在阜依思緒飄飛時,子玉已經舞完了“兔罝”,余干城興致大發,猛地跳進場中,沖子玉喊道:“四公子,你剛才念得那些,是夸我們將士勇武的吧!”
“哈哈,這是當然了。”
“你念的那些我不懂,不過舞劍倒是會的,樂師,來個歡快點的,我要和四公子共舞。”
樂師想了一下,問道:“伐木如何?”
“管你什么,歡快點就行,四公子,看招。”
余干城朝子玉沖過去,樂師也開始奏樂,一群樂師開始唱了起來:“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樂曲歡快清和,雖然除了樂師外,沒幾個人記得住唱辭,但曲調只有四個,其余的都是來回重復,很快四周圍觀的人也學會了那些調子,隨著樂師唱和起來,子玉和余干城在熱烈的唱和聲中,你來我往,配合的甚是默契。
終于,最后一個弦音止住了,子玉和余干城停止了舞劍,朱申忽然走到場中,微笑著向子玉拱手說道:“四公子,城不可一日無主,既要對抗外敵,也要修理內政,當日四公子說過,邑長之位由大家公選,如今所有人都在場,不如趁此機會,當下公選如何?”
“四位公子是手足兄弟,自然是點到為止,既如此,不如把比武也看做助興節目如何?”
朱申滿面笑意,說得輕松自在,可是其他人卻沒有料到一場宴席會在頃刻之間變成比武場,全然失去了笑意,議論紛紛。
“朱老可真急啊,也不等大家徹底高興一下,再談如此重大的事情。”子玉注視著朱申,淡淡一笑。
“逸樂太多會讓人倦怠,從而看不清內憂外患,身為家臣就應當在這個時候勸諫!”
“哈哈,說得好。”子玉環視四周,“這也好,與其在清醒的時候比試,不如趁著今晚的酒興,做個抉擇,子玉沒有意見,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呢?”
成子豐,成子復和成子冉三人持劍走到場中,相視一眼,紛紛點頭。
“我們也沒有意見。”
“好,既如此,就請四位公子開始比試,我等在旁邊吶喊助興。”朱申退到場邊,命令甲士擊鼓,四人在場上互相看著,氣氛讓人窒息,全場沒有一個人敢出聲,默默注視著場上即將而來的這場比試。
阜依纖細的雙手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她的目光只停留在子玉身上,心中紛亂如麻,為子玉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