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下起了一場小雨，不過雨很快就停了，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鳥鳴嚶嚶，四十幾個弟子聽見一陣鼓聲，立馬從被子里翻起身，快速穿好衣服，疊好被子，跑了出去。青魚，孟悌和呂公朔跟著跑出來，發現大家站成了兩排，三人在最后面站著，睡眼朦朧，頭發松松垮垮，來不及綁扎。
由云子掃視一眼，朝著屋舍怒吼：“蒍牧！”
弟子們看看左右，似乎都有點習慣了，唯有那三個新來的，不知道是什么狀況。
“蒍牧！”由云子又是一聲怒吼，在山谷中形成了回音，這時一個屋子的木門打開了，蒍牧從里面走了出來，他邊打呵欠邊伸懶腰，開始系腰帶，慢騰騰地往隊列走了過來。
昨天因為頭發濕了，全沾在臉上，青魚只能隱約看見他的容貌，今日干燥的頭發被綁了起來，青魚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心下有些訝異，他和青魚剛好是兩個極端，如果說青魚長的就像一棵百年老樹，粗大蠻糙，那他就像一棵新生的喬木，俊秀英毅，目如朗星，在一幫男孩子中實在扎眼。
“師父早！”他朝由云子鞠了一躬，便走到隊列里面，隨便插了個位置。
由云子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多加責怪，對眾人說道：“成大有，帶五個人去做飯，石東楊，你負責帶其他人打掃霞谷，早飯過后，去樹林中自由練習。”
“是，師父。”
由云子交付完畢，就朝自己的屋舍走去，這些孩子立刻跑去水潭邊，開始汲水，洗臉漱口，這個水潭似乎是人工開鑿的，從山谷里流出的泉水匯聚于此，在水潭的另一側又開鑿了一條水道，往林中流去，這些孩子從水潭里汲水后，拎著水桶走到水道兩邊，分散開進行清洗，沒有水桶的就在后面等著，那個叫石東楊弟子看上去有十四五歲，頗為沉穩，他站在水潭邊看著這些弟子汲水，以防亂了次序。
“哎，他叫什么名字？”呂公朔問旁邊的正在漱口的人。
“誰？”
“哦，大師哥啊，剛才師父叫過名字啊。”
“蒍牧？”
“嗯！”
呂公朔待要再問，那個人被成大有叫去做飯了，孟悌在他旁邊洗漱，聽見了兩人的對話，有些疑惑。
“為什么他是大師哥，不應該是水潭邊那個嗎？”
“我怎么知道，這個蒍牧吊兒郎當的，估計也不怎么樣，我們以后還是和那個石東楊走的近點，把關系弄好點，他看上去比較靠得住。”
“嗯。”孟悌點了幾下頭，咕噥噥開始漱口，鼻涕被凍地流了下來，呂公朔嫌他臟，趕緊走開。
吃完早飯后，石東楊帶著大家去樹林里練習，所謂的自由練習，無非是捉對廝殺，不過不是用真劍，而是用木劍，石東楊看上去很受歡迎，不僅僅是新來的弟子，就連那些老弟子也喜歡找他練習，他不僅僅和對方比試，比試完之后還一招招拆解，指出對方的不足之處，除了和他對練的，周圍還有十來人圍觀，此時孟悌正在和他對打。
“很好，按你的方式攻擊，左邊，右邊，上面，正面刺擊……”
石東楊只守不攻，任憑孟悌出擊，孟悌拿著木劍，身子有些虛晃，掌握不了平衡，不過在連連出擊過后，他漸漸掌握了手中的木劍，出招變得踏實了許多，想必他也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掩藏不住激動的心情，出招更兇猛了。
“不能急，先穩住，你的力量太小了，這樣不管用。”
石東楊耐心講解，但孟悌哪里聽得進去，他正玩得興奮，只管胡亂刺擊，石東楊見狀，便出招攻擊孟悌的左腿，孟悌大叫一聲，扔了木劍，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口里喊著爹娘，圍觀的人見了，都放聲大笑，孟悌見沒人同情安撫他，自覺沒趣，立刻止住了哭聲，從地上爬起來，去撿自己的木劍，躲進了圍觀的人堆里。
哼哼哈哈的聲音充斥了四周，眾弟子練習地熱火朝天，只有一人除外。
從來到樹林的那一刻起，蒍牧就沒有參與其中，他把木劍隨手一扔，自己在周圍轉了一圈，仔細觀察每棵樹木，最后看中了一棵樹葉茂盛的棗樹，徑直坐在地上，靠著樹干睡起覺來，管他什么練習不練習的，不過更讓人驚訝的是，石東楊只是瞟了他一眼，也沒在意，不僅如此，除了新來的一些弟子，那些老弟子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把他當成了空氣。
青魚瞪著蒍牧，眼珠都要爆裂出來了，他站在樹林里，沒有人敢和他對打，方才除了石東楊外，就屬他這邊最熱鬧，原來他之前學過兩年的劍術，加上力氣極大，每一劍劈下來都像有一塊巨石砸下來，加上練習時喜歡吼叫，震的對方耳膜脹痛，所以四五人之后，就再也沒人敢上去挑戰了，而那十來個學藝最精的弟子，看過之后只是冷冷一笑，卻沒有興趣和他對戰，自己組隊練習，形成了自己的小團隊。
成大有看見青魚一直瞪著蒍牧，眼珠一轉，走到他邊上。
“怎么樣，想向他挑戰？”
青魚點點頭：“他是誰？”
“他啊，他叫蒍牧，不過這里的人都叫他大師哥。”
“他的劍法怎樣？”
成大有搖搖頭：“不知道啊，我也剛來一個月，沒見過他的劍法，昨天你也看見了，他一直是那個樣子，完全不把師父放在眼里，怎么樣，你也看不慣吧？”
“當然了，在我們的部落里，這樣的人要綁起來，在太陽下暴曬才行。”
“哈哈，那個對他沒用，我剛來的時候，他就被綁在一根大木樁上，那天我們正在學習，卻聽見外面有奇怪的聲音，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我們出去一看，你猜怎么著，居然有三只野猴跑過來幫他咬斷繩子，當時就把我看呆了，師父被氣得一把折斷了手上的木劍，牙齒咬得格格響，我在旁邊全聽見了。”
青魚不可思議地看著成大有，成大有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如果你要去教訓他，我絕對支持，而且我還會幫你，和我同時來的六個人都看不慣他，我們一起收拾他。”
青魚聳一下肩膀，把成大有的手甩下去。
“既然要挑戰，就該光明正大的，我才不以多欺少，你們在一邊看著就行了。”
青魚說完，往蒍牧走過去，成大有趕緊跑去叫他的六個伙伴停下來，和他們商量著什么，不僅僅是那六人，樹林里面的人看見青魚朝蒍牧走過去，都相繼停了下來，石東楊想去阻止，卻被兩人拉住了。
“等等，二師哥，好久沒看過好戲了，先看看再說。”
石東楊看見對方眼中閃爍的神采，嘆了嘆氣，便止住了腳步。
青魚走到蒍牧面前，蒍牧緩緩張開眼睛，看見青魚兇神惡煞地俯視著自己。
“喂，起來，我們比一比。”
蒍牧挪動一下自己的身子，不過沒有站起來，而是挪到了沒有被青魚擋住的地方，又閉上了眼睛。
忽然，青魚把木劍橫在了蒍牧的脖子上，吼道：“起來，在我們的氏族里，這是男人對男人的挑戰，不能躲開。”
蒍牧咂咂嘴，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尋找著石東楊的身影，石東楊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讓蒍牧自行解決。
“哎，真是麻煩，比試就比試吧，先把你的劍拿開。”
青魚抽回木劍，往人群走去，大家趕緊退到邊上，給兩人留出了一個空地，蒍牧撓撓自己的后腦勺，有氣無力地走過來，孟悌死死地抓住呂公朔的胳膊，就像自己上場比試一樣，他和青魚同時來這里學習，在感情上自然更親近些。
“我先說明啊，別亂吼，怪嚇人的。”蒍牧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吹走手上的耳屎，所有的動作都能讓人火冒三丈，他的身高只能到青魚的肩膀那里，體型更不用說，感覺青魚隨手一捏，都能把他給捏碎了，但是這個大師哥的行為如此怪異，沒有人覺得青魚可以輕易取勝。
“你的劍呢？”
“不需要，我是大師哥，應該讓你幾分。”
“……”
“出招吧，反正你就會那幾招。”蒍牧嘴角微揚，盯了青魚一眼，青魚大喝一聲，雙手握著劍柄，朝蒍牧砍過來，蒍牧將身子一側，躲開了進攻。
“怎么，就會這個？”
青魚怒吼著往旁邊砍去，蒍牧一個翻身下腰，再次躲過了這個進攻。
“三歲孩子都會的，還有沒有更厲害的？”
青魚又是三招猛攻，蒍牧就像山里的猴子一樣，只見他翻轉跳躍，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輕易就躲開了青魚的攻擊，感覺在逗著青魚玩耍。
孟悌把呂公朔的胳膊抓的更緊了，他也看出青魚正被蒍牧晃的暈頭炫目，失了方寸，開始加大力量和速度，蒍牧卻一直用言語刺激他，讓他更快點，青魚的每一次出招似乎能把人的脖子給砍斷，劍氣如風，周圍的人都看的出神。
“小孩的把戲，還說什么男人對男人的挑戰，哎，無聊。”
石東楊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暗暗嘆息，他對蒍牧的這一點很是無奈。
呂公朔見蒍牧只是躲避，并沒有出招，覺得奇怪，他拉了拉邊上人的袖子，笑道：“大師哥劍術怎樣，為什么只是躲著青魚？”
那人哼了一聲，答道：“大師哥啊，他很少出手的，如果他出手，這個青魚恐怕就輸的更難看了。”
“哦，他有這么厲害，我看他好像不怎么練習？”
“哎，他是師父帶大的，新來的總是問這個問題，真麻煩。總之，在你我還在學怎么走路吃飯的時候，他就開始學怎么拿劍使劍了，他會的好多劍招我們連看也沒看過，估計是學太久了，有點膩煩，才不想練習的，師父為此也無可奈何。”
孟悌以極其無辜的眼神望著呂公朔：“那怎么辦，想辦法救救青魚吧。”
邊上人聽了，覺得可笑：“哼，瞎操心，大師哥只有和二師哥對打時才會出真招，這條魚不會怎么樣的。”
只聽得呼呼作響，青魚又連砍幾劍，但他只是見到蒍牧的身影飄動，每招到頭來總是撲了個空，漸漸體力不支，開始發出沉重的呼吸聲，蒍牧一個轉身到了他的身后面，站在石東楊身邊，一下把胳膊搭在了石東楊的肩膀上。
“怎么樣，這條青魚好像體力不太行，看來你要好好訓練他的體力了。”
青魚轉過身，蒍牧笑嘻嘻地說道：“青魚，你每一招都來的兇猛，但是你的招數沒有連貫起來，跟你打架，就跟玩兒似的，你還要打嗎？”
“可惡，我宰了你。”青魚又沖殺過去，成大有見狀，示意其他六人就位，蒍牧躲開后跑到另一邊，有一個人忽然從前面刺殺過來，石東楊大喊“小心”，蒍牧一個下腰躲開了攻擊，他反身一踢，將那個人踢到在地，倏忽之間，左右兩側同時有人攻了上來，蒍牧抓住左邊那人的手腕，用他手里的劍擋住右邊那人的進攻，木劍轉動，右邊那人手里的劍已經飛將出去，蒍牧轉身一扭，奪下了拿人手中的木劍，使勁一拍，對方臉上很快出現了一道紅印。
“有意思，還有誰？”
方才那幾招發生在頃刻之間，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青魚也愣在一邊，完全沒有預料到成大有會出這種下三濫的主意，蒍牧似乎玩高興了，眼神里發出亮光，逼視著四周。
“快點快點，剛熱身而已。”
哪里還敢有人挑戰，成大有趕緊收回木劍，躲到了人群里面，他這一下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這個大師哥的能力，其他人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你瞧著我，我瞧著你，誰還愿意上前挨打。
“哼，才學點皮毛，就敢學別人偷襲了，都把基本功練扎實了再說。”石東楊走出來訓斥那幾個人，拿走蒍牧手中的木劍，又對青魚說道，“你的問題我都清楚了，等一下和我練習，我來教你。”
“啊，是。”青魚有些不好意思，又看了看蒍牧，模樣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兇神惡煞。
“哎，無聊，我睡覺去。”蒍牧正要走，卻被石東楊抓住了衣領。
“你也要練習，師父說了，你如果不想練，就給這幾個新來的喂招。”
蒍牧朝孟悌和呂公朔看過去，呂公朔趕緊滿臉堆笑，向蒍牧拱手一拜，而孟悌被蒍牧看著的一剎那，渾身就像觸電一樣，感覺所有的寒毛都倒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