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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先軫先素 > 第5章 蒍氏家軍
那群黑衣人自與先軫相遇后,也大致明白了曲沃城中的情況,知道太子一黨已經在這場奪位內亂中徹底失敗,因此并未進城,而是直接從邊界繞了過去,趕回楚國。

這群人夜以繼日地趕路,數日之后,便回到了楚國。隊伍一進入楚國境內,景色便大為不同,楚國境內山林河澤眾多,空氣較為濕潤,雖然沒有中原土地平坦廣闊,但這種獨特的地貌成了很多鳥獸蟲魚的溫床,植被也異常茂密。數月之前,齊候集結八國聯軍前來攻打楚國,但聯軍到了召陵便停止了進攻,一來是忌憚楚國的國力強盛,不想兩敗俱傷,二來也是被楚國這奇特的地形所迷惑,不敢妄然前驅。雖然間諜也派了許多,但楚國的間諜似乎更勝一籌,不禁殲滅了許多中原諸國派來的諜者,而且頻頻釋放假消息,混淆視聽,讓中原的那些國君都不知道該信什么,不該信什么,因此對于楚國的真實國力,還是難下定論。

這一群人到了漢水邊便停了下來,來到駐守此處的軍營休憩,軍營里的士兵將領一看見領頭的那個男人,都興奮起來,同時也比平日里緊張了許多,因為他便是他們的最大統領,蒍氏家族的當家人,楚國上大夫蒍呂臣。

蒍呂臣一進入軍營,只飲了一碗茶水,便和此處頭領一道去巡視軍隊訓練情況。在楚國,除了楚王擁有自己的王軍,幾大貴族也各自擁有自己的軍隊,最能征善戰的家族頭領便能成為楚國的令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調動全楚國的軍隊,也能掌控全楚國的行政,這在尚武的楚國,是所有男子夢寐以求的榮光,而目前的令尹則是若敖氏的當家人子文大夫,蒍呂臣在其之下,為楚國司馬。

漢水上水氣氤氳,幾十個方陣在操練水上作戰的攻防轉換,還是十幾個善泳者潛入水下,練習水底刺殺技藝,這漢水算得上是楚國的護城河,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楚國派了蒍家軍前來守衛,不過這在蒍呂臣心中,卻成了一根刺。

“若敖氏的軍馬,多數時候是楚王南征北戰的急先鋒,而我蒍氏,卻只能擔任守衛。”漢江上的風吹拂著衣裙搖擺,蒍呂臣望著這浩渺煙波,暗下決心,他算得上蒍氏的中興之主,年少繼任,硬是在暮氣沉沉,一盤散沙的蒍氏中進行變革,以自己的魄力凝聚人心,讓蒍家軍又一次成為了楚國不可忽視的一支隊伍。

但是比起如日中天,人才濟濟的若敖氏,始終還差了一大截。

“牧兒。”

“在,義父。”

那個叫蒍牧的孩童始終在蒍呂臣身邊,看著這江水上的士兵進行操練,雖然嘴上叫著義父,但很多若敖氏的人都知道,他和蒍呂臣之間,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只是大家都把這話藏在肚子里,主公的私事,終究不便過問。

“你看這些士兵操練的如何?”

蒍牧搖搖頭:“我看不懂,我平日里學的又不是這些。”

“那跟你學的比起來,這些士兵的武藝如何?”

蒍牧淡淡一笑:“義父,你想不想看看,我平日里學的都是什么?”

這句話一出口,倒激發起了眾人的好奇心,這是蒍呂臣第一次帶蒍牧同行,這些常年跟隨蒍呂臣的屬下雖然聽說過有這么一個孩子,但此次出行,才算得上是正式見面。他們已經見識過蒍牧的騎馬功夫,但說起武藝,倒是從未見過。

蒍呂臣看著他自信滿滿的神情,覺得好笑:“你師父由云子被稱為大楚第一劍客,你可別丟了他的臉。”

“那是自然!”蒍牧聽罷,將腰間的青銅劍解下,便從他們所站的高臺上騰躍而出,跳往漢江,眨眼之間,便穩穩當當地落在一只方陣的竹筏上,方陣的八名士兵即刻轉過身,將他圍在了中間。

“得罪了。”蒍牧握起拳頭,與這些士兵對峙,士兵手中均持有長矛,水上作戰,他們已經練了無數個日夜,成竹在胸,在抵御八國聯軍也沒有半分手軟,如今面對一個孩童,更加不會。

一個士兵率先攻了過來,蒍牧往右邊一側身,便躲開了他的長矛,誰想他身后的士兵也趁機發起了進攻,直刺向蒍牧的后背。所幸蒍牧身手靈活,再一次躲開了進攻,但這遠遠不夠,他一躲開,他所站之處身后的兩個士兵就借機襲擊,在這有限的空間里面,蒍牧難以近身,被控制在中間區域疲于應對。

“這就是行軍陣法啊。”蒍牧心下暗思,表面上看每個士兵的武藝都是些基礎的招式,但是一旦有了陣法,且配合熟練,就會產生極大的威力,這是蒍牧從未接觸過的領域,他因此變得更加興奮起來。

突然,一根長矛直刺向蒍牧的面門,蒍牧也不躲避,他一把抓住了那個長矛,往自身方向一拉,握著長矛的士兵順勢跌倒向前,蒍牧一個跳躍踏上士兵的后背,將士兵踩到在竹筏上面,手上一使勁便奪了他的長矛。

這幾個動作來的太過迅速,以至于其他幾個士兵都沒來得及看清楚,進行支援,唯有高臺上的那些將領,才將蒍牧的一舉一動看的分明,嘖嘖稱奇。但這只是開始,蒍牧在方才的防御過程中已經大致了解了這些人的配合,如今一個士兵脫離了陣法,這個陣便出現了缺口,與他配合的另一個士兵便失去了支援,蒍牧沒有絲毫猶豫,將手中的長矛調轉過來,把手一端對著另一個士兵扔了過去,士兵慌忙將長矛擋開,只剎那間,一只腳便朝他的腦袋踹了過來,士兵還未看清楚,便應聲而倒,掉進了水中。

這一下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他們紛紛緊握長矛,嚴陣以待,蒍牧在斗爭中的神色完全不同于往常,非常嚴肅敏銳,且身手極快。而他的這種武功與他們平日所訓練的大不相同,不說是在普通士兵當中,就算在將領當中,也從未看見過這種路數的功夫。

眾人大喝一聲,一擁而上,蒍牧騰躍而起,站在一根長矛之上,將長矛壓在地上,士兵使勁往后抽,蒍牧趁機給出了一點空隙,那個士兵原本就在竹筏邊緣,這一下剛好,連人帶矛滾落水中。蒍牧又抓住身后一只長矛,另一只手往那名持長矛的士兵肩上劈了過去,士兵痛的大呼一身,松開了手,蒍牧手持長矛,與剩下的四名士兵對峙,不過強弱懸殊,哪里是蒍牧的對手,蒍牧用矛的背面往這些士兵臉上打去,雖無性命之憂,但巨大的疼痛感還是讓他們一個個繳械投降,直到最后一個士兵落水,這場比試便宣告結束。

蒍牧高舉長矛,示意高臺上的蒍呂臣,咧嘴大笑,天真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實在難以想象,在如此稚嫩的外表下,有如此高的武學功底。

“不愧是大楚第一劍客的徒弟,我今天也算是開眼界了。”蒍呂臣的心腹隨從呂公贊嘆道,他輔佐蒍氏兩代人,是蒍氏的股肱之臣,當年蒍老太爺給蒍呂臣取名字時,也特地用了呂公的呂字,來表示對他的信賴和倚重。

軍營將領早就慌了神,立馬下跪:“是屬下訓練不力,請主公責罰。”他猜想蒍呂臣是故意用蒍牧來試探他的軍隊水平,如今一個方陣居然敵不過一個孩童,他羞愧萬分,難以為自己開脫。

蒍呂臣立刻將他扶起來:“裕將軍何必自責,你訓練的水軍在這漢水之上無人敢與爭鋒,讓敵人聞風喪膽,這才確保了此處的安定。這個孩子的武功不過是江湖劍客的招數,與行軍打仗沒有半點關系。”

裕將軍起身,心里安撫了許多,但想起方才的比試,依舊心驚膽寒,江湖劍客他見過不少,但像這樣輕而易舉戰勝八名士兵的,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雖說楚國的一些高級將領可以以一敵百,但眼前這個不過是個孩子,又怎么可以同那些經驗老道的高級將領相提并論。

“后生可畏啊,主公有這樣的義子,實在是蒍氏之福。”

蒍呂臣看著竹筏上的蒍牧,他此時正在拉那些落水的士兵上筏,蒍呂臣忽然想起了幾日前遇到的那個孩子,不禁將二人做起了比較,思緒紛紛。

呂公看出了端倪,問道:“主公,幾日前我們遇到的那個小孩,莫非是先梁之后。”

蒍呂臣點點頭:“我曾見過先梁一面,這父子二人長的頗為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都是又細又長,但是目光逼人啊。”

“主公以為,蒍牧和那位先家少主相比,誰更勝一籌?”

蒍呂臣看呂公一眼,這個老臣啊,總是能洞悉他的心思,便道:“呂公啊,這正是我擔憂之處,那位先家遺孤少年老成,膽識過人,倘若得上天庇佑度過此難,他日定會成為一員虎將,重振先氏,而我蒍氏,不知道有沒有可以倚重的將才。”

“主公多慮了,主公正當盛年,夫人所生的蒍賈公子尚在襁褓之中,而蒍牧公子更是天資過人,將來肯定能成為蒍賈公子的左膀右臂,主公又怎么擔心后繼無人呢。”

“武功是武功,謀略是謀略,我在這孩子身上,還看不出半點城府和謀略,只怕到最后,也會像他師父那樣,成為一名徒有虛名的劍客。”

“哈哈哈。”呂公聽罷大笑起來,蒍呂臣不解其意,呂公繼續道:“主公過于緊張了,老臣活了幾十年,也漸漸明白了些事情。這世間的成敗興衰,往往有他自己的命理,非人力所能掌控,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立足于自身的位置,做到無愧于心,其余的且有他去。”

蒍呂臣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好一句無愧于心,振興蒍氏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心神慌亂,差點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作為楚國的臣子,他當為國盡忠職守,作為蒍氏的統領,他當堅固家族本源,作為蒍牧的父親,他當盡心調教。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這才是他所處的位置,也是他要走的道路。

“牧兒,上來!”蒍呂臣大喊一聲,蒍牧飛快跑上高臺。

“去換衣服,不要著涼。”

“是,義父!”

“裕將軍,你訓練有功,今晚就在軍營宰殺些牛羊,犒勞眾將士。”

“謝主公!”

太陽緩緩升起于江面,江水被鋪上了一層絢爛奪目的光輝,蒍呂臣看著這壯麗無言的山河,內心的猶疑焦慮被一掃而空,變得安穩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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