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的樹林呼呼作響，這個時節(jié)的天氣，略微有些干燥，血腥味隨著夜風飄散遠去，就連郊野，也能聞到這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九名武士護著先家兩個遺孤往郊野狂奔，后方追兵的馬蹄聲漸行漸近，武士已經(jīng)做好了殊死搏斗的準備。為首的武士喚作羅荊，他當年只是個打柴的小孩，被先夫人看中，收留在先府里當雜役，后來學了些武功，便成了先夫人的隨身侍衛(wèi)，這些年隨著先家東奔西走，早就把先氏夫婦視作自己的親人，如今先家遭逢大難，他恨不能隨先夫人戰(zhàn)至最后一刻，伴她左右，卻要護著兩個孩童逃亡，心中實在惱怒萬分，雖然對先夫人有感恩之情，但對她的兩個孩子，卻怎么也喜歡不上來，覺得他們只是個累贅，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活下來又能怎么樣，男的為奴，女的為婢，失去了依傍的公子小姐，跟下人一樣，還能有什么作為？”武士瞥了一眼先軫先素，先素想是受了太多刺激，已經(jīng)昏睡過去，先軫一臉呆滯，他一向有種木木的氣質，看不出半點機靈勁兒，武士鄒緊了眉頭，加快步伐。

“前面有座祭祀山神的廟宇，大家先躲進去，躲避追兵�！�

“是！”其他武士齊齊點頭，往廟宇奔去，追兵的身影已經(jīng)隱約可見，他們除了暫時躲藏，也別無他法。

廟宇里面的山神像很大，周圍布置了許多裝飾的布簾，倒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幾個人蜷縮在山神像后面，聽著外面的動靜。那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心里發(fā)緊，都屏住了氣息。

那些馬匹并沒有停下，而是往前飛馳而去，大家聽見馬匹漸漸遠去的聲音，才安下心來，長吐一口氣。

羅荊向來謹慎，常年的斗爭經(jīng)驗也讓他多了幾分心思，他看了看昏厥當中的先素，又看看待在自己身邊一言不發(fā)地先軫，動起了一念。

“秦二，把小姐的外衣脫了�！�

“啊，什么！”不僅秦二大吃一驚，其他人也都齊刷刷看向羅荊。

“把小姐的外衣脫了，這是什么意思？”

羅荊也不多解釋，立馬動手脫先軫的外衣：“讓你們脫就脫，沒有多少時間了，快點�！�

眾人面面相覷，但羅荊算是他們之中資歷最長的，所以心有敬畏，不得不從。

倒是先軫，這個不到十歲的孩童，在羅荊拔他衣服的瞬間，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伎倆，死命掙扎，一雙細長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羅荊，讓羅荊想起了他的父親，忽然生了幾分畏懼。

“少主，屬下也是為先家盡忠，對不住了�！�

羅荊拔下先軫的衣服，快步走到秦二身邊，把衣服塞給他：“給小姐換上這身�！闭f罷，又將先素的衣服拿到自己手里。

“兄弟們，外面恐有伏兵，事到如今，只能用小姐引開追兵，以保公子周全�！�

其余人恍然大悟，都沉默不語，雖然先軫比先素要重要得多，是先家唯一繼承人，但是用一個小女孩的性命去換取先氏未來，眾人還是于心不忍。

羅荊看著大家的神情，壓低了嗓門說道：“怎么，都心軟了？如果伏兵就在外面，我們出去一定全軍覆沒，到時候下了黃泉，主公問起來，你們要怎么說？”

秦二艱難地抬起頭，看著他：“不錯，為了主公�！�

“為了主公。”眾人也不再猶疑，迅速給二人換好了衣服，小聲商量了幾句，互相點點頭，只有先軫在角落里死命掙扎，卻不知他們在說些什么。

片刻過后，羅荊回到先軫身邊，一只手將他按壓在地，兩人躲在神像后面，蜷縮起來，而秦二將先素背在背上，由其他人開路，往外沖了出去。

只聽見嗖嗖嗖的聲音，秦二剛一跨出門，十幾只箭矢直射過來，最外圍的四個武士拼命擋箭，不出羅荊所料，這里早已埋伏了二十多人，秦二和其他幾個武士護著先素殺出一條血路，沖了出去，埋伏的士兵看見秦二背上的小孩，因為身著男裝，料定就是先軫，因此也不多思忖，紛紛往秦二逃亡的方向奔去，緊追不舍。

秦二一邊奔跑，一邊暗自感嘆，羅荊不愧是護衛(wèi)的首領，若不是他心思縝密，少主恐怕已經(jīng)成了敵人的劍下亡魂，事到如今，只有加緊步伐，把敵人引的越遠越好，為少主增加一分逃生機會。

“這也是我秦二最后的效忠機會了！所幸無妻無子，老母親有妹妹可以照料……”秦二鼻頭一酸，強忍下淚水，他在岔道口改變了方向，往河岸跑去，其他武士也紛紛跟著他往河岸方向奔去，他們雖無言語，但彼此心知肚明，這背水一戰(zhàn)，應該就是生死之戰(zhàn)了。

暴雨倏忽而至，雷聲隆隆，仿若老天爺在敲打戰(zhàn)鼓。河面波濤洶涌，秦二將先素放在一條漁船里，他用手探了探先素的鼻息，呼氣均勻，并沒有生命之憂，由于先素一直陷入昏厥之中，秦二一度以為她已經(jīng)命懸一線，如今見她尚且安好，突然松了一口氣，心里有了幾分寬慰。

“小姐福厚，一定得上天護佑，屬下們在此別過。”秦二揮劍砍斷了繩索，將小舟推至河中，一直到水淹沒了他的胸膛，才放開手讓小舟隨著水流而去，幾名武士齊齊下跪，遠送先素而去，縱然知道這一切是為了少主，但到底有愧于先素，大家只盼著天神保佑，留給這先家小姐一線生機。

很快，追兵紛紛而至，約莫十六七人，秦二這邊，連上他自己，一共五人，五人拍成一排，握緊刀劍。

“兄弟們，怕不怕？”秦二看著其他人，異常興奮地問道。

這群人大多十六七歲，剛做武士兩三年，算得上士兵中的翹楚，只是還沒等到開疆辟土，功成名就的機會，就要葬身于此。

“怕，怕他們把我的尸首扔到河里喂魚啊，我不會游泳，做了鬼也不會游啊�！�

眾人大笑起來，神采奕奕，天地間的雷聲也似乎在助威吶喊，追兵看見河里順流而下的小舟，沖了過來，五人大喝一聲，舉起刀劍沖向了敵人，他們要為先素爭取最后的時間，完成他們最后的一次盡忠職守，這就是他們所信奉的武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