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雨薔對著月亮感嘆起來，她恰好用潔白的側臉對著我，我注意到她眼角又有了濕潤的感覺。

“哎，我又變得感性起來了，好丟臉。”謝雨薔突然警覺似的說著，用白皙的小手抹了抹眼角，然后對我笑道：“李曉，別光說我了，聊聊你吧，你最大的夢想是什么？”

“夢想？”我苦笑了一下，因為這個詞對我來說已經太遙遠太陌生了。

“當然了，你可別說你沒有啊？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個很有抱負的人，我當了這么多年律師，閱人無數，這點眼光還是有的。”謝雨薔非常認真的說著。

我不禁沉默了，謝雨薔說的沒錯，我一直是個有夢想有抱負的好青年。

大學畢業時我對趙菀發過誓，要憑自己這雙手在這座城市干出一番事業，讓她過上好日子，這些年我也的確在拼命奮斗，只可惜，夢想是夢想，現實是現實，兩者涇渭分明，還讓我傷透了心。

“雨薔姐，說到夢想我的話可就多了，你知道的，我是從農村來的，小時候我最大的夢想是當鄉長，你知道為什么嗎？”我微微笑著說。

“哦，你想當鄉長，那肯定就是你能接觸到鄉長咯，你是不是看見他坐專車逢年過節有人送禮，所以就心生羨慕了？”謝雨薔分析道。

“你說對了一半，我接觸的不是鄉長，而是鄉長的司機。那時我才六七歲，我家鄰居的兒子是個退伍軍人，回家后，家里給他找關系弄了份工作，給我們鄉鄉長當司機，于是他就常常開著一輛大屁股吉普車回家，特別拉風。”

“我家門前那條胡同相當窄，他每次開車回來都把車停在胡同里，那輛車基本上能把那條胡同給堵死。而我們村的人呢，平常都挺橫，推著板車從胡同里過的時候，常常為了誰先走而打架，不過鄉長那輛車在那里一堵啊，大家連個屁都不敢放，老老實實的推著板車繞路走。我那時就覺得鄉長實在太牛逼了，所以就夢想著長大以后當鄉長。”我慢慢的說著。

“所以你想當鄉長就是為了能在老百姓面前很牛氣，你就這點出息嗎？”謝雨薔不禁笑了。

“嗯哼，不過等我到了十幾歲，我的夢想就變了，變成了當白領。”

“哦，當白領？是受那些都市電視劇的影響嗎？”謝雨薔刨根問底的問著。

“你又說對了一半，我看電視劇其實不多，因為小時候我爸爸特別封建，管我管的很嚴，我回家就得寫作業，寫完作業看看動畫片和武俠片可以，但看都市言情劇就不行了，因為我爸說我看了那些就會學壞。我想當白領主要是因為一個女生，一個我一直暗戀的女生，我那時喜歡她喜歡的著了魔，發誓將來非她不娶，她說過她的夢想就是到大城市當白領，所以我也就有了同樣的夢想，就為了將來能娶她。”我很認真的對謝雨薔說。

“哈，你這是把初戀都告訴我了吧？那后來呢，你高考時有沒有跟這個女孩報同一所大學？”謝雨薔非常有興致的問我。

“沒有，那個女孩沒活到高考就死了。”我黯然的回答。

謝雨薔的笑容一下就僵了，她看著我，有點不可思議的重復道：“死。死了？”

“嗯，那時我們上高三，每天晚上得上晚自習上到10點10分，那個女孩家也是農村的，一天晚上她放學后騎自行車回家，在一座小橋后面遇到同村一個老石匠，那個老石匠臨時起意把她強健然后掐死了，而且還把她的尸體扒光后吊在樹上。那件案子當時被電視臺報道了，非常轟動，市公安局成立專案組調查，查了一個多月把老石匠揪了出來，我當時還在電視上看見了他，他神情平靜的承認自己就是兇手，一點愧疚都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我搖著頭說著，心里仍然覺得冷颼颼的。

“那女孩死的時候，我對她的癡情早消失了，所以。聽說她死我并沒有特別傷心，反倒是在電視里見到老石匠后，我不安了很久，因為他所表現出的人性炎涼超乎了我的想象，如果我那樣無緣無故害了一個人，我肯定會覺得萬死都難贖，可他卻平靜的跟個沒事人似的，我甚至聽說他在那一個多月里照常吃喝干活，他是第一個讓我體會到人性黑暗的人，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甚至都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我淡淡的說完了，外表很平靜，這件事是我心里另一塊傷痛，很多年以來我都不愿提起，不過現在已經沒關系了，因為趙菀的背叛讓我再次體會到了那種炎涼，盡管背叛比起生死來總是差了一點，可它帶給我心靈的傷痛卻更深一些，深到足以讓我平靜面對其他一切打擊。

“原來是這樣。李曉，這件事是2005年冬天發生的對不對？”謝雨薔問道。

“嗯，怎么，你聽說過這個案子？”我有點驚訝，但仔細一想也正常，那件事當初的確很轟動，謝雨薔作為一個律師關注它是很自然的。

“我研究過，那時我正在律所實習，我們所的人都全程關注這件案子。我那時也恨透了那個老石匠，我真想自己不當律師了，改成去當法官或者檢察官，一定要把那個人渣判死刑。”謝雨薔的話變得激昂起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那個人渣的確被判了死刑，這也許是這個世界能給那個女孩的唯一告慰了。

“咱們不聊這件事了，雨薔姐，接著說你吧，剛才你還沒說完就發起感慨來了。”

“嗯，好，那我就從為什么當律師說起吧。李曉，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香港那些TVB電影電視劇，里面的律師非常的厲害，我十幾歲的時候，就立志成為他們一樣的人，懲奸除惡，就像自己是個救世主一樣，為了正義與一切黑暗做斗爭，給社會來到公平正義。”

“所以我那么多年一直都在努力奮斗，為了這個夢想奮斗，我拼了命學習，考上了一個很不錯的大學，然后考了律師證開始當一名見習律師，后來成為正式律師。只不過，越往后我就越發現當初自己的夢想有多么的可笑，越走下來也就離自己當初的夢想越來越遠了。這個世界上哪里有絕對的公平很正義？也不可能有絕對的光明，太陽越大的地方影子也特別的黑。我最終還是背離了自己的初衷，我從一名律師變成了一個商人。所以，走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哀。”謝雨薔說著說著語氣又悲涼了起來。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謝雨薔，這是我第二次聽到她跟我說這些心里話，第一次是說遇人不淑，第二次又說理想的失落，我知道，謝雨薔其實心里裝著很多事情，但我現在才知道，她的人生其實處處皆是失意，我覺得自己滿身傷痛，可比起謝雨薔來我似乎還差了很多。

“只問耕耘莫問收獲，我一直都很喜歡曾國藩這句話。人的成功和失敗都是要看環境看運氣的，我覺得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奮斗好好活著，結果如何，不管也罷。”我淡淡地說著，其實有點心虛，因為這一點我也是做不到的。

“是啊，拋開顧慮，專注于過程，這樣肯定就幸福多了，這個道理誰不懂呢，但是，說起來簡單，真要做起來卻難死了，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這么灑脫呢，人，總會瞻前顧后的。”謝雨薔嘆了一口氣。

“我覺得其實沒那么難，你在做每件事情之前應該先問問自己，問問自己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跟著自己的心走，事情也就沒那么復雜了。”

我搖頭著，隨后說道：“其實我就是這么個人，我很有上進心，做什么事情都投入全部感情，認認真真兢兢業業，不過對于那些我無法控制的因素，通常我也不會強求。我畢業后為了趙菀玩命工作，有時一天才睡三四個小時，有一回陪客戶喝酒喝到住院，趙菀對我特別愧疚，但我從來沒抱怨過什么，因為這是我的決定，跟她沒關系。”

“至于前些天，她拋棄我跑了，但對從前的付出我還是不后悔，我將來會去找她，向她要一個說法，不過我要的也僅僅是一個說法而已，然后就她走她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徹底重新開始生活。”

謝雨薔沒有說話，很久之后才道：“是啊，難怪你平常還挺幽默，原來你心里的確很灑脫。但是，我卻做不到。我的痛苦其實就是，自己想要的太多，太多太多了，所以，讓自己痛苦。”

“我想向拋棄我的那個男人證明，證明沒有他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非常好，但不料我又碰上了肖威，現在我跟肖威離婚也離定了，我的仇人又多了一個，目標也就多了一個。以后，我還會更加努力的奮斗，用自己的成功來證明我比這兩個男人都強，我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