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趙期昌感激,讓朱應奎恨不得掐死的劉磐逃跑過去一個多月,現在的這位……還在登州府。
也怪他命不好,入山與趙期昌交代了一些事情,抄近路想走棲霞、萊陽、膠州官道,再從青島找關系坐兩淮鹽商的運鹽海船南下,到了江南后再溯江而上直赴四川。
走海路轉長江航線,遠要比路上趕路輕松、速度快,可能他人都在南京家里轉了一圈,而海捕文書卻在路上。
計劃是很好的,可捕倭軍封山時,南面那邊李孟已經鬧的風風火火。很不幸,單騎而行又一身鎧甲的劉磐,險些讓殺紅眼的李孟開膛破肚。
北曲山可是大山,大山連綿根本不是龍山那邊密集丘陵地帶能比擬的。
山中有一座雕虎洞,這時候的劉磐在一幫人中呼喝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儼然成了李孟團伙里的重要頭目。
重要頭目都是將他看低了,人家現在是大當家的。
李孟只是一個退役長槍手,在外面學了本事,將世世代代鹽戶想干而不敢干的事情干了一次罷了。一路拼殺至今,后路已絕血仇也報了,只能好吃好喝過眼前的日子。
甚至對未來根本沒有一個可供研究的計劃,基本上就想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能活多久是多久。
劉磐之所以能入伙,多虧他跳澗虎的名號。李孟這里人員成份越發復雜,也有登州那邊的漢子加入,才讓李孟相信劉磐這個跳澗虎。
這個渾人根本不怕事大,也學著江湖人不用本名混,混江湖或造反的人看起來都是一條龍王二、閻羅張三的,實際上都有正規名字,擔心連累宗族才用家中排序或搞個別名。
擔心自己叫劉二被朱應奎察覺,反正很多人只知道他的諢號是跳澗虎,索性弄個了假名字劉虎跟著李孟落草。
現在這伙人隨著各路好漢加入已經不是單純的鹽戶隊伍,劉磐本事又大名聲還會打仗,又比李孟會來事情。
一個多月來捻轉各處,不該惹的一點都不惹,截獲的鹽都和地頭蛇換了錢糧、兵器。甚至幾次大嵩衛派人通報軍情,救了這支隊伍。
如今名聲越發響亮,稍稍有點不安分有點理想的豪杰草莽就幾人一伙十幾人一伙那么上山落草。
以至于,隊伍越發龐大,唯一的結果就是各處對李孟所部的實力嚴重判斷不足。就連實際上的大當家是誰都弄不明白,還都以為大當家的是李孟,只是個尋常退伍長槍手。
現在劉磐領著人躲在高山密布的北曲山一帶,這里大山連綿的同時也有較為開闊的場地進行操演。劉磐也知道這事情不能長久,抱著玩票的心思一點都不心疼錢糧,搶多少就花多少出去,下面人得了實惠自然看劉磐越發的親切。
甚至劉磐還砸錢給大嵩衛,讓大嵩衛制作了一批號衣。五百多漢子穿著號衣操練,看著也很像那么一回事。
結果就是下面人都覺得大當家的豪氣,懂兵法又會心疼弟兄,連統一號衣都置辦了,擺明了要干大事情啊!
最夸張的是,穿著劉磐設計的黑底紅邊號衣的漢子下山后,可以在周圍山村與山民買賣物資,近一個月來,日子別提多紅火滋潤了。
現在劉磐要考慮的是,要不要再去大嵩衛置辦幾百套號衣,投奔他的各路漢子、窮苦漢子數量的確比較多。
他還考慮的不少,人非草木,一個多月下來帶著仰慕他的弟兄一路拼殺,也有了感情。他也知道適可而止,也知道再鬧下去絕對落不了好處。
現在日子滋潤,是因為他把各處打疼了,沒人愿意做出頭的椽子。
等各處回過神,統一意見后,那苦日子就開始了。
所以他一邊壯大隊伍的同時,開始考慮退路問題。于是,他才在北曲山一帶落草,這里距離登州衛非常近。等和朱應奎悄悄搭上線后,再考慮招安的事情。
招安不成,也要想法子給弟兄們一條活路。反正他真的不愿意和朝廷死磕,面對戰爭朝廷窮的當褲子也要打下去。
可現在一幫子深受世道迫害,飽受水滸洗腦的漢子一個個都想著跟著大當家的殺出一個前程來。他若學宋江招安,搞不好會被下面人剁了……
連一個心腹死士都無,被一幫子既然造反落草就要堅定造反,絕不走宋江背叛革命道路的漢子重重包圍,劉磐是即享受又痛苦!
這些漢子對他唯命是從,劉磐很想給這些人弄一條生路,偏偏他又不敢說,說了擔心這些跟著他要干大事業的漢子反手就將他剁了。
一切,都要怪水滸惹的禍。
文人士子看水滸,會夸一聲忠義,稍稍用腦子就知道宋江不招安不行?山撕匏懒怂谓@種只顧自己升官,害的弟兄死的死殘的殘,結果還什么都沒撈到的假忠義。
在江湖人看來,水滸集團就應該堅定不移的造反,說不得真能打下一個天下來。有水滸前車之鑒,北曲山集團內部也排了交椅,設立了聚義廳,就差立個替天行道的大旌旗……
畢竟這里是山東,水滸更深入人心一點……
而劉磐,只能慢慢發展,等下面這幫腦袋發熱的人看到事業艱難、前途不明后,再行招安之事。
劉磐這里為將來的出路做籌算,整個登州衛也運作起來,開始為即將開始的入山平亂行動做準備。
一轉眼的時間,五天后,冬月二十,冬至日。
一大早,趙期昌領著慶童、趙顯離開白石墩,小跑著運動前往朝陽坡。
此時趙鼎明、王文澤所部隸屬的捕倭軍已集結在朝陽坡,二百右總右把捕倭軍穿著黑色棉襖集結,也準備著長跑。
相對于行動快捷的捕倭軍,陸續召集而來的輔軍則效率不高,還在整頓隊列,衣色也雜亂。
負責造飯的墩中健婦早起,已開始生火做飯,炊煙裊裊。
作為先鋒部隊,危險性不言而喻。趙鼎明是不敢與趙期昌一起冒險,王文澤則帶著家中二子、三子作為趙期昌副手,參與行動。
衛里、捕倭軍內部稱呼趙期昌這一把為黑旗隊,專業點在戰場上的簡稱應該是黑旗中隊,與大隊千總,小隊哨做區別。
把總趙期昌,左哨哨官陳明理,右哨哨官常信平,書吏趙普益這是捕倭軍內部構成,王文澤負責帶隊二百輔軍,輔軍成員以封山時隸屬于右軍的輔軍成員中選拔。有當時的花名冊,這批人也算熟悉趙期昌的風格,召集、指揮起來不困難。
現在的輔軍也陸續趕來,月底前就能編滿。在出發前,大約輔軍會接受一個月的軍紀強化訓練。后續操訓,會在山里落腳后進行。
朝陽坡下,立著一頂中軍圓帳。
趙期昌坐在主位擦汗,翻開桌上花名冊一頁頁數著,道:“派人再催,五日內輔軍必須編滿!
趙普益是不會起這么早的,慶童提筆記錄,寫完后遞給趙期昌看一眼,連派什么去催都寫上了,趙期昌點頭,慶童握著百戶官印蓋下去。
花名冊放到一邊,趙期昌環視帳中,輔軍把總王文澤,主要四個哨官,八個總旗官都在,F在操訓上了正軌,已經不需要主官跟著監督。
而且特事特辦,趙期昌上次是從登州水寨乘船過來的,帶來一百套水寨‘損毀’的軍械,以及五百石米麥,黑白兩色布五十匹,棉花八百斤。后續衛里又押送捕倭軍二百石補助,以及一百石輔軍補助糧。
現在不怕訓練糧食不夠,就怕這幫人吃撐著影響訓練進程。
趙期昌開始一天例行訓話:“還是那個意思,輔軍隊列不重要,重要的是體能、跑得快!打贏了,跑得快可以追捕潰敵,吃了敗仗,弟兄們也好保住命。”
“捕倭軍,月底前各總旗內部,要嚴格劃分各什戰斗任務,保證第一什的弟兄要敢打敢沖。多了咱也不要求,一個哨一百人里,最少要有三十名敢戰之士!”
其實他也知道這是妄想,缺乏大戰、生死洗練,一百人人里到時候接戰,有十個人敢沖在最前面就很難得了。
“作亂賊軍雖是烏合之眾不通營伍陣法,可屢遭惡戰,人人手上都握著人命。與這伙賊軍作戰,山中狹隘,想要打勝仗無非兩點,首在勇氣,狹路相逢勇者勝。進一步,就能壓潰賊軍,退一步我軍死無葬身之地。其次,在于兄弟齊心同進同退,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說著,趙期昌微微皺眉,看向總司后勤的王文澤:“準備三桿幡,俱是紅邊黑底白字,主幡書寫‘狹路相逢勇者勝’,兩面副幡分別書寫‘兄弟齊心同進同退’與‘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他沒資格使用幡這種級別的東西做信號旗,但可以豎立這類鼓舞軍心,以示決心的戰旗。
王文澤抱拳:“領命。”
回答的很簡練,趙期昌治軍在朝陽坡只認軍規上下,不認他這個表兄。
一旁慶童又開始書寫軍令,軍中物資都是有數的,任何一筆度支都要入檔,最后核查。
“另,今日早飯后,開正操之前,我部上下以這三言兩句為訓,俱要齊呼三遍,以示決心,以聚軍心。”
趙期昌說罷揚揚下巴,示意下面人可以發言了。
王文澤的二子王道成拱手:“趙把總,輔軍只配發藤牌八十,遠遠不足。而捕倭軍配備藤牌二百,其中馬隊無需使用,可否調撥于輔軍使用?”
這是山里的戰斗,槍陣來不及訓練也用不上,刀牌手才是主力。
馬隊總旗官顏植也拱手:“我部弟兄也要步戰,少不得藤牌護身。”
趙期昌努嘴:“估計各處都覺得軍械不足,下去合計,明日一早由王把總匯總造冊,本官衡量后再請衛里撥發。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哪里不足都要補上,事關弟兄們性命,馬虎不得!
沒人會嫌自己身上的兵器少,捕倭軍此次人人都披罩甲,戰斗成員可以說是百分百披甲率。腰刀、長槍、解首刀、藤牌都是標配,其中步軍為主的右哨人人還要帶一張弓、箭三十枚。
輔軍這邊就簡單了,腰刀、長槍必備,因為輔軍是從山區征調而來的,不少人都會打獵,攜帶自家弓箭隨軍,也能組成一個百人弓手隊。
此外趙期昌還從衛里抽調匠戶、鐵礦過來打造一切他用得上的輔助軍械,如破甲用的標槍、投擲使用的手斧,以及制作爆桶的木桶。
趙顯進帳,拱手見禮后,來到趙期昌面前,附耳低語。
趙期昌眨眨眼,緩緩點頭:“讓他再等等,最遲兩刻后,咱去見他!
那位掌燈先生夜里開完會,現在天沒亮就趕到了白石墩,說是要與趙期昌談買賣,趙期昌不覺得自己需要與他做買賣。他想做,現在也抽不出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