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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大明惡賊趙期昌張祖娥 > 第9章 逃亡風波
城門前,入城的確有繳稅的說法,但多是外地商旅要繳稅,哪怕是外地游人,只要是外人,不掏錢就別想那么輕松進來。

至于城池周邊常常入城的百姓,都是熟人,也沒那么多說法。就是檢查路引,查的也是生人。

兩輛驢車停在南門護城河外十步,這里由柵欄圍著,留出兩個進出口。

車上顏植跳下來對值守錢箱的兩名衙役拱手:“城南陳家寨三爺給北極觀仙長孝敬的過冬柴薪,非是買賣貨物。”

除了兩名衙役外,還有四名軍戶役丁,年歲較大的衙役抱拳還禮:“即是陳三爺的東西,請吧。不過,那兩張弓,兩捆箭矢是個什么說道?”

顏植不給趙期昌開口的機會,直接說:“這位小兄弟是中千戶所的人,拜入北極觀學武。入城后,自會去北城衛衙門報備。”

他有點受不了趙期昌對小旗身份的執著,一個小旗算不得東西,還不如模糊處理說是中千戶所的人,讓衙役自己想去。

那衙役看了趙期昌片刻,緩緩點頭:“事情自己辦吧,衙門里排查時,也別讓我等難做。”

有衛衙門開具的文書,搜出來也不是什么事。沒有這個文書,那就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哥哥仗義。”

顏植再拱手,上前兩步將一把零碎銅錢塞入衙役手里。這衙役點著頭,也就不再言語。不是多少錢的問題,是態度問題。

他們的確怕江湖上混的陳明理,收一點也意味著他們的地位沒有動搖。

南門大街上,趙期昌也知道兩張弓能入城有麻煩,硬拉著顏植等四人吃了一頓帶油水的葷面。

“弓箭入城畢竟是刺眼的東西,柴薪我等送去無妨,小兄弟先去衛衙門將弓報備了,省的麻煩。”

吃飽喝足,牽著驢車顏植囑咐趙期昌:“衛衙門雖然破落,可規矩不少。給門子三五文錢,就能進去。觀你也是個知輕重能言會道的。別怠慢了坐堂官,一個衛里抬頭不見低頭見,批兩張弓也就他們動動手的事情。”

趙期昌道謝,背著背簍在城中十字街口分散,前往北城西邊的衛衙門。

大明登州衛指揮使司衙門。

老舊漆黑的橫牌匾上,本該是金燦燦的一行字泛著灰暗氣息。

門前四名軍士身披半身罩甲頭戴朱紅勇字盔,執槍挎刀立在兩邊。一名軍官一襲皮鎧外掛綠色披風,右手按在腰間刀柄瞅到趙期昌:“呦,是你小子。”

趙期昌也是一怔,這人恰好有數面之緣,是戚繼光婚禮時的門房禮儀,便疾步上前拱手:“小子趙期昌拜見大人,還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李虎臣,你小子緊巴巴過來,可有事情?”

這說話口氣不對,趙期昌點頭老實說:“李大人,小子得罪了一些人,落腳北極觀拜入青陽真人門下。有意武舉,從陳家寨求來兩張弓,就來衛衙門報備。”

“啐!”

吐了一口唾沫,李虎臣罵道:“張屠子不仗義,娶了你老趙家大房的女娃,就這么對待親家的?這他娘開店掙錢混日子的,都沒幾個有良心。直娘賊!”

直娘賊,出自宋,意思是罵小販如果價格合適,連親娘都能賣。

趙期昌只能苦笑,自己都沒說什么,這人倒心急個什么勁?

李虎臣又上下打量趙期昌,雙目瞪圓點頭:“有出息的好小伙,可你來的不是時候。”

“李大人的意思是,衛里現在沒個主事的?”

“能主事的都在里頭,大前天夜里,盧洋寨下屬的白石墩十五名墩軍,及軍余、軍屬一百四十五口,連著百戶韓荊、總旗甲長王良都跑了,半夜渡海去了遼東!”

趙期昌眨眨眼睛,有些不相信竟然連著軍官都一起逃了:“哪來的船?”

為了防倭,尤其是山東嚴防白蓮逆匪與倭寇勾結,沿海的船基本上是收繳的一干二凈。

劉家旺、盧洋、解宋營三寨是衛衙門直屬的地方,不在登州衛八個千戶所下屬戍堡屯寨編制里,在登州城正東三十里處,濱海。這是一個濱海的突出部,三座戍堡及下屬十三座火墩抱團修建。濱海的突出部,又是偏僻地,日子苦不說,自然也是很危險的地方。

“狗日的不要命了,聽說都是抱著木頭要漂到遼東去!”

李虎臣說著長嘆一口氣,趙期昌也沉默下來,這天氣入秋漸寒,不見得能有一半的人活到遼東。寧愿九死一生逃命,也不愿繼續當軍戶。

瞥一眼趙期昌,李虎臣道:“前陣子有流言說是倭寇要打登州水寨,人心惶惶,軍心惶惶。唉……別對外人說,免得城中百姓自己嚇自己,平白出丑。去吧,你既然有心武舉,里頭說不得能撈些好處。”

趙期昌心中壓抑,緩緩點著頭,兩腿灌鉛。

拍拍趙期昌肩膀,李虎臣推了一把,看著趙期昌進去,不由仰頭一嘆。

白石墩墩軍集體串連選擇類似自殺的逃亡方式,對登州衛各處軍戶造成了極大的鼓動,也讓不少人悲觀、傷感起來。更可怕的對士氣的打擊,這也是張百戶放下買賣不做,連兒子婚事都顧不得準備,趕赴李莊百戶所穩定軍心的原因。

衛衙門前院空蕩蕩一片,趙期昌背著背簍環視這一片空蕩、荒涼,深吸一口氣,來到中院。

衛里在城中的軍官都已抵達這里,三五成群依照宗族或血緣關系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三郎,你怎么來了?”

趙副千戶趙鼎明離開自己小圈子,走過來寬大手掌搭在趙期昌背簍上,兩人背對衛里軍官,趙鼎明一臉絡腮胡子:“三郎快回去,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兄長,衛里商討什么呢?”

趙鼎明陰著臉:“籌錢,姓韓的帶人跑了,屬于白石墩的兩頭牛也被宰了。衛里要恢復白石墩,各家要掏錢補上兩頭牛與丟失的農具、軍械。不掏錢的就抽簽,誰家抽中,就去白石墩。”

白石墩,直接修建在偏僻海邊,是最危險的地方,危險程度比趙期昌一家此前所在的山頭寨還要高十倍!

看著沉默的趙期昌,終究是宗族族弟,趙鼎明低聲道:“問題是,現在每家湊幾十文錢,破財免災。卻找不著頂缺的人,你若被逮到,襲職小旗連升兩級做個百戶,衛里將人情面子做好,咱都不好說什么。”

百戶,六品。按照品級待遇,衛所軍官俸祿可以忽視,可有一樣好處是擺明的,誰都抹除不了。那就是按照品級發放的福利,文武官員、國子監生、秀才生員都有的福利,

去年夏,朝廷重新修定職官優免徭役則例京官六品免糧十二石,人丁十二丁,外官相對于京官各減一半;舉人、監生、諸生各免糧二石,人丁二人。以禮致仕者免其十分之七,閑住者免其一半。犯贓革職者不在優免之例。

說白了,趙期昌只要得到實職百戶的官位,他立馬可以無成本召來囊括六名壯丁的佃戶為他干活。他們兄弟三都未成丁,他卻有免除六名成丁徭役的福利,同時糧稅減免六石。

如趙鼎明這個副千戶從五品,如果沒有頂著實職,五品減免十四人徭役,外官減半,無實職再減半,也就免三人徭役。

看趙期昌明顯意動,趙鼎明長噫一聲頓足,這個三房掌舵的就是硬氣,若投靠到他那里,他說什么也要拉一把。這幾年下來,三房這位早已經窮瘋了,六品實職哪怕是過幾天好日子就送命,這窮瘋了的人也敢干!

右目眥圓,趙期昌抬頭看著趙鼎明,鏗鏘有力:“兄長,衛里往日為了爭個實職,要花錢給各家。如今這是平白掉下的富貴,咱軍戶就是打仗的命,吃飽一頓是一頓,咱干了。”

“糊涂,白石墩非比尋常!你若沒了,衛里人怎么看我老趙家!滾回去,少在這瞎攪和!”

趙鼎明推一把趙期昌,想要推出去。年齡,對衛所軍戶來說真不是問題,只要是個人,有籍可查,那就沒問題。

而且補一個白石墩專管百戶,尋常軍戶還別想上來,這是軍官階層的蛋糕。哪怕沒人想要,也不是尋常軍戶能染指的。小旗,已經是最低的軍官了。

“這是我三房的事情,你大房管天管地,還管得了老子為國效力?”

趙期昌掙扎打開趙鼎明的手,語腔蠻橫,環視看一眼,各處小團體已矚目過來,或有憐憫,或是譏笑鳥為食亡。

中院廳堂前,一張大椅上戚繼光一襲皮鎧掛大紅披風坐著,手中翻著登州衛八個千戶所的軍戶黃冊,尋著合適的目標人選。

沒有賦閑軍官想去,更沒有軍官家庭的軍余子弟想去,白石墩真的就是鬼門關。否則,原來的墩軍也不會選擇抱著木頭橫渡渤海。

現在要補缺,只有一個辦法,勾軍或清軍,原來的軍官一家逃了,可他宗族還在,將適齡丁壯勾名到黃冊頂缺,就是勾軍;清軍也是差不多的路數,多是大規模以軍余補充空缺的正軍。

那個百戶韓荊一家子跑了,可他宗族跑不了,總能找到一個成丁的。實在沒有,就從韓家親戚家里綁一個過繼到韓家,把缺給頂了!

一個墩百余人的集體逃亡,這么大的漏洞必須要填上,否則他戚繼光也好,還是其他混日子的軍官也罷,都沒好果子吃。

可以這么說,白石墩絕對是整個登州衛最危險的火墩。

戚繼光放下黃冊,詢問中千戶所的所僉事黃允良,黃允良臉色難看,事情出在他下面:“韓家無余丁,這才干凈利落逃籍。卻有一女嫁入城中為人做妾。拉一個民戶子弟過繼韓家補缺,縣衙門這邊不好打交道。再者,這是衛里的丑聞,傳到民戶那里,難免形成恐慌,影響萬民生計。”

黃允良臉色不好,戚繼光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畢竟韓荊是在他大婚之日,衛里高層前來賀喜時帶人跑掉的。

那頭,趙鼎明盯了趙期昌片刻:“你可想好了?”

“富貴險中求,兄長搭把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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