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很輕,但就像一根無形的線,把楊肅和羅廠長的心都給提了起來。
沈亢南走上前,低聲問道:“老師,怎么了?發現什么了?”
老人的臉色有些凝重還有點激動,手指扒下花鏡,看著林南箏,“小丫頭,你說這書原本是你的?哪來的?”
林南箏還沒有回答,楊肅急聲道:“以前是以前,現在被我買了,就是我的!”
沈亢南皺眉掃了他一眼,楊肅閉上嘴不敢吭聲了。
這位沈先生的底細他不是特別清楚,打聽出來的消息只說是京城那邊的大人物,他可不敢得罪。
林南箏回答道:“這原來是我外公的書,他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老人臉上的情緒被惋惜取代,搖頭嘆道:“真是可惜,這一定是個驚艷才絕的人啊!太可惜了。”
“老師,您的意思是……”沈亢南心里基本有了答案,“這書的確是仿造的?”
“不錯,”老人點點頭,把花鏡放回口袋,“這書造得的確精妙,再加上也過了些年頭,足可以以假亂真,所以我才說,做這本書的人,是個非常有才學的。”
楊肅的臉色泛白,盯著那本書脫口道:“不可能!你和林南箏認識,一定是故意的,偏向她對不對!”
沈亢南頓時沉了臉,“楊先生,注意你的用詞!”
老人似笑非笑,緩緩挺直了腰桿,手扶著桌子,忽然就生出幾分睥睨的氣勢來。
“在考古學方面,還沒有人質疑過我李庭東的鑒定結果,別說是這么一本書,就算是再久遠的東西我都見過,不信的話,你可以再找人來驗!”
老人擲地有聲,在說出名字之后,楊肅的臉就綠了。
林南箏也暗自抽了口氣,李庭東,考古界的泰山北斗,他不是應該在京城嗎?怎么會到這座小城來?
沈亢南把書拿在手里,面沉如水,“楊先生,枉我對一直信任,沒想到你就是這么做事的!現在被老師揭穿,你還要狡辯嗎?”
楊肅百口莫辯,情急之下一指林南箏,“是她!都是她搗得鬼,沈先生,你要相信,我是有誠意的,我也是錯信了她!”
“楊肅,”林南箏眼中泛起涼意,“我有沒有讓你當面仔細看過?剛剛來見沈先生的時候我也說過了,這是我外公的,是你口口聲聲說不可能,還說什么無論紙張還是字跡,都不可能是偽造的,現在又想賴到我頭上嗎?”
“你!”楊肅氣得心口都在疼,羅廠長伸手扶住他,“南箏,我們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待我不薄?羅廠長,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骯臟事,你們在書房里說過的話,需要我重復嗎?”
林南箏目光如箭,嗖嗖的射過來,羅廠長的呼吸一窒,心虛的看了看楊肅。
楊肅心里也非常震驚,他沒想到林南箏會知道這么多。
兩人一時無言,抿著嘴也不敢再多說。
李庭東走到林南箏面前,沉吟道:“小丫頭,這本書雖然不是古董,但也是非常有意義的。”
他的意思林南箏明白,她笑了笑,對沈亢南說道:“所以,我想請沈先生買下它。”
“嗯?”沈亢南一怔,目光深了幾分。
“林南箏!”楊肅眼珠轉了轉,“算你識相,如果你不勸說沈先生買下,那你就得雙倍賠償我的損失,把我給你的錢吐出來不說,我還要告你詐騙!”
林南箏哧笑,眼神輕蔑,看著他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李庭東搶先開口,“真沒見過這么無恥的人,這一行你買我賣都是你情我愿的,買到假的被打了眼,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從來沒有聽說過要退還要人賠償的道理!”
他說著,拍拍林南箏的肩膀,“不要怕,誰要敢欺負你,我老頭子替你撐腰,你賣給他多少錢?”
“五百,”林南箏如實道:“不過,老先生,您先別急,他告不了我。”
林南箏雙手捧著書,看向沈亢南,“沈先生,這書是我外公的心頭愛,也是他的心血,在我看來,比原版的還要珍貴。今天想請您幫著從楊肅的手里買回來,我可以給您其它的補償。”
沈亢南覺得有意思,這事兒從來沒有遇到過,買下這書也不算什么難事,他更想知道,林南箏想干什么。
他看著林南箏,又看看李庭東,毫不猶豫的點頭,“好,沒問題。”
他說罷從口袋里摸出錢包,從里面取出五張百元鈔票,又拿出一張一元的,放在桌子上往楊肅面前一推。
“楊先生,五百零一元,點一下吧。”
林南箏抿唇微笑,這位沈先生,還真是……
楊肅都快氣懵了,“沈先生,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楊先生,我也不能讓你白跑,這一塊錢就算是我的心意,如果你愿意接受,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如果你不接受……”
沈亢南的聲音略一低沉,嘴角泛起冷笑,“那我也就奉陪到底。”
“對,還有我這個老頭子,也奉陪!”李庭東說道。
林南箏有些意外,心里也熱乎乎的,她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楊肅得知書是假的,一定會惱羞成怒,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她也說不好,沒想到事情發展到現在,沈亢南和李庭東都站在她這一邊。
楊肅滿肚子的怒氣,可無論是沈亢南還是李庭東,他都惹不起。
也真是見了鬼了,他和沈亢南見過好幾次面,這林南箏才是第一次見,怎么就……
他暗自咬牙,衡量再三,只能選擇接受。
無論如何,今天的損失是肯定的,如果再把沈亢南和李庭東給得罪了,那就虧大了。
他長長吐了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沈先生,李老先生,這話說得可言重了,今天的事情也的確是我的疏忽,沒有為沈先生找到心儀的東西我也很遺憾。不過,沒關系,咱們來日方長,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他說著對沈亢南伸出手,“沈先生,你放心,以后我會幫你留意的。”
林南箏微微挑眉,暗自佩服,看看人家,從來不知道臉是什么東西,完全就跟沒事人兒一樣。
沈亢南笑容淡淡,沒有和他握手,把桌子上的錢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就請楊先生收起來吧。”
楊肅表情僵了僵,收回手也沒有拿錢,羅廠長在一旁替他拿上。
“李老先生,有時間的話還請到舍下作客,請您給指導指導,”楊肅又開始拍李庭東的馬屁,“您是泰山北斗,我對書畫也非常感興趣,還請您不吝賜教。”
李庭東比沈亢南還要直接干脆,“小丫頭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是為難她,老頭子我就不是指導你書畫,而是教你怎么做人了!”
楊肅一噎,差點被唾沫嗆住,咳嗽了幾聲尷尬的點頭,“不會,不會,李老先生說得哪里話?我和杜家也是數十年的交情了,怎么會呢?”
沈亢南見他收了錢,轉手把書給了林南箏。
林南箏雙手接過道了謝,從隨身帶著的布包里拿出一樣東西來,輕輕放在桌子上,“沈先生,這個算是我給您的補償,還請您不要嫌棄。”
沈亢南定睛一看,面前的是一把小酒壺,造型很別致,圓乎乎的黑色壺身,肚子挺大,壺嘴兒很有意思,像一個尖尖的鳥嘴,還有一個配套的小爐子,里面可以放酒精燈。
他來了興致,伸手拿過,手感略沉,光滑圓潤。
“這不是……”楊肅滿面驚訝,“這不是我家的那把酒壺嗎?”
“是啊,沒錯,不過它現在是我的,”林南箏毫不掩飾,還沖他笑了笑。
沈亢南把小酒壺遞到李庭東面前,李庭東小心接過,戴上花鏡認真的看。
看罷多時,正要說話,轉頭看到楊肅還在,不禁問道:“你怎么還沒有走?”
“我……”
李庭東懶得再和他廢話,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沒事趕緊走吧!”
楊肅很想知道小酒壺的結果,但現在人家下了逐客令,他也沒法再呆下去,只能硬著頭皮頂著一臉的假笑告辭,帶著羅廠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