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這個女人咄咄逼人,開口閉口的鄉下女人,沒教養之類的,林南箏毫不客氣的回擊。
她能感覺到這個女人的敵意,也由此猜出女人的身份。
這時,有人在身后不遠處高聲叫了一句:“南箏,住嘴!”
林南箏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自行車一路急馳到了她們面前,林明從上面跳下來,又驚又怒的看著她們母女。
“你們怎么突然來了?這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嗎!”
那個女人輕蔑的笑了笑,話里有話,“就是,林明,你可處理好了,否則的話事情鬧大了,惹出麻煩來可沒有人替你擔著!”
林明的額角滲出薄汗,勉強擠出一絲笑,“是,白工,您說得對。我……”
“這里又不是什么軍事重地,我和媽媽怎么就不能來了?在這上個班還上出六親不認的勁頭來了?”林南箏反問,字字都帶著針。
林明霍然轉頭盯住她,滿臉的怒氣,“南箏!還不閉嘴,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林南箏目光清亮,“別人說我,我自然要回敬,難不成我任由別人指著我的鼻子罵?凡事都要講個道理,你們這里也沒有掛著閑人免進的牌子,也沒說不讓人來探親。”
“你……”林明氣得眼前發花,當著外面的人,感覺臉都丟光了。
他放上自行車,怒火噴向杜念昕,“你是怎么搞的?為什么突然跑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你們這么來會影響我的!”
“我……我們只是……”
“你什么你,只是什么只是?煩死了,趕緊走!”林明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杜念昕緊抿著嘴唇不吭聲,眼圈有些泛紅,林南箏微微冷笑,“我們今天來是有重要的事情,事情沒辦完,我們不走,再說,我們沒錢了,也走不了。”
“我上次回去不是給了你錢?”林明怒不可遏,“整天就知道要錢!”
他說著從口袋里摸出幾張零錢,往林南箏的面前一甩,紙幣輕飄飄的,林南箏也沒有伸手去接,緩緩掉到腳邊。
門衛一見氣氛不對,挪著小步退到門口小房,從門縫里偷偷往外看。
那個女人站在原地,面帶得意和鄙視。
林南箏低頭看了看幾張毛票,抬眼又看著林明。
她一言未發,目光卻陡然一涼,眼底深處怒意翻涌。
林明被她看得不太自在,煩躁的扯了一下領口,“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沒事快點走!”
林南箏上前一步,腳正好踩住那張毛票,陳舊的紙幣在她腳下皺起,林明的心猛然一緊,像是被踩在了心上。
“這點錢不夠,”林南箏淡淡道。
“喲,胃口還不小,還想要多少錢?”那個女人冷笑道。
“你算老幾?我們家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林南箏嗆過去,看著林明道:“你說我要多少錢?一件大衣的錢都不夠。”
林明的眸子猛然一縮,呼吸都跟著發緊,心在胸口砰砰的跳。
“怎么?”林南箏笑意沉涼,眉梢挑起銳利的弧度,“你很意外嗎?這份工作你是怎么得來的?不會忘了吧?廠長器重你,真的是因為你這個人嗎?”
林明情不自禁的后退幾步,眼底飛快閃過驚恐,他快速看了杜念昕一眼,雙手握了握,“我們……去別處談。”
“去哪兒?廠長辦公室嗎?”林南箏反問。
林明一噎,“去我的宿舍吧。”
“宿舍?”林南箏哧笑,“是宿舍,還是家?”
“南箏!”林明驚呼了一聲,聲音都有些發顫,“你在胡說什么?”
林南箏不答話,笑瞇瞇的看著他,林明深吸幾口氣,轉頭對那個女人道:“白工,您先去忙吧,我這兒有點事,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女人哼了一聲,再次輕蔑的看了看林南箏母女,“你最好能處理好。”
她說完轉身要走,林南箏低喝道:“站住!”
林明和女人齊齊的詫異回頭,林南箏臉色陰沉,“讓她向我媽道歉。”
“你究竟要干什么?”林明氣得跳腳。
“我干什么還是你干什么?”林南箏逼視著他,“她是什么人?我媽是你媳婦,我們沒招她沒惹她,她自己過來嘲笑侮辱我們,你來了不說為我媽出氣,還對她畢恭畢敬,她你是領導嗎?”
林明被林南箏堵得不知道說什么,像被卡住了喉嚨,聽到她最后一句,順勢說道:“沒錯,她是我的領導,別說你們,就是說我,我也得聽著。”
林南箏挑了挑眉,目光在那個女人身上一掠,輕蔑的眼神和剛才那個女人看她們的如出一轍。
“我倒不是知道,她一個制圖的,怎么就管得了你一個會計了?你不是屬于財務部嗎?她應該屬于制作,和車間合作吧?”
“……”林明沒想到,林南箏竟然還有這種思考能力。
他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那個女人怒氣沖沖,狠狠瞪了林明一眼,短促笑了聲對林南箏說道:“我不是他的領導也差不多,你打聽打聽,在這個廠里,誰不知道我白凌的名字,我是這里的頭號制圖師,別說他林明,就是廠長也得敬我三分!”
她的眉眼間滿是傲氣,睥睨天下的架勢,“就憑你們,也想讓我道歉?土包子!”
她說話的時候還不忘手指著林南箏母女,手里的那張圖紙嘩啦啦作響,林南箏眼疾手快,伸手把她的那張圖紙拿了過去。
“你!”白凌先是一驚,隨即譏誚的說道:“你搶了又能怎么樣,看得懂嗎?這種高雅的東西……”
她話沒說完,林南箏眼睛盯著她,緩緩把那張圖撕成幾半。
“啊!”白凌驚呼,眼睛霍然睜大,一口氣差點沒倒上來,“你……你敢!”
“林南箏!你瘋了!”林明也嚇了一跳,大聲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林南箏拍了拍手,紙屑在腳下翻滾,“畫這種破玩意兒也配叫制圖師,還廠長都禮讓三分,你們廠是沒人了嗎!”
白凌氣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嗦著的對林明道:“你快點給我解決,否則今天這事兒不算完,這是我熬了三天夜畫出來的,今天就要用的,年前最后一批!出了差錯,你負得責任嗎!”
林明的汗也下來了,現在可不只是他個人的事,還牽扯到廠里的事。
他看著林南箏,簡直氣得頭疼,滿地的紙屑更是讓他火大。
他氣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忍不住上前就想打,杜念昕把林南箏擋在身后,“你要打就打我吧,南箏也是為了我……”
“當然都是因為你,你還好意思說,以為我不敢打你嗎?”林明吼道。
“嘀嘀!”
這時,有一輛汽車緩緩駛過來,林南箏轉頭一看,是一輛紫紅色的汽車,什么牌子她不認識,樣式特別丑,棱棱角角的,就像以前看過的老電影里的。
但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算是非常厲害了,門衛立即小跑著出來給開了大門。
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灰色大衣,里面是同色的西裝,還系著條深紅色的領帶。
林南箏看這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果然,林明的臉色立即變了,白凌也有點慌,但還是強作鎮定。
男人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掠,沉聲問道:“這是在干什么?”
白凌先發制人,一指林南箏,“羅廠長,這個小蹄子,撕了我辛苦畫好的圖紙!”
羅廠長看到地上的紙,眉頭一皺,看著林南箏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撕白工的圖紙?”
林南箏看了一眼林明,林明似乎沒有替她說話的意思,她也不在意。
“羅廠長,你好,我是林南箏。你們這位白工,無緣無故的就侮辱我媽媽和我,我也就算了,可她說我媽媽我就不能忍。她還說,在這個廠里她是權威,連您也要讓她三分,還說她畫的圖是最好的。”
林南箏神色坦然,目光堅定,“很抱歉,她說的我完全不贊同,在我眼里,她畫的圖,一文不值。”
“你懂個屁!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
羅廠長擺了擺手,打斷白凌的叫罵,心里有些不悅,白凌的毛病他是知道的,人品不太好,嘴上也不饒人,已經有不人反應過。
可是,她現在的確是廠里最好的制圖師,很多事情還得倚仗她。
他勉強笑了笑,對林南箏道:“小林姑娘,看得出來你很生氣,可是再生氣也不能撕圖紙,那關系到我們……”
“這是小事,我可以賠。”
林南箏字字鏗鏘。